“許德林。”一聲呼喊響起,‘革命軍’干部學校的守衛在大門口招招手,“上面有新規定,人員進出必須登記。來,簽個名吧。”
一年輕男子就要走出校門口,聞言便是一愣,“我出個門到外頭溜達一圈,竟然還要簽字畫押?”
“少廢話,規定了就要執行,否則我得挨批扣工錢。被老師發現,你也要挨批。”大門守衛絲毫不通融,他站在崗位門口將個破本子攤開擺在年輕男子面前,“時辰都寫好了,你就簽字吧。”
年輕男子看著簽名本子便是眉頭緊皺,好半天才別別扭扭的用毛筆寫上自己的名字。寫完之后離開,他還冷哼了一聲,心中暗罵:“這伙反賊到底怎么想的?哪來那么多規矩?”
白蓮教首徐鴻儒座下二弟子許望山,易容喬裝化名‘許德林’混進了‘革命軍’內部。他是山東萊州的秀才出身,跟隨徐鴻儒修煉了快二十年,擅長勾引良家女子,誘拐富家孩童,詐騙莊戶人家。
被這畜生勾引的女子,莫不人財俱失,褻玩之后被推入勾欄瓦舍,死不瞑目;被誘拐的富家孩童,索要巨額贖金后再挖眼斷手,丟到街頭行乞索錢,如墜地獄;被詐騙的莊戶人家往往家破人亡,還要吃上人命官司,敲骨吸髓后能剩下個破落戶便是運氣。
許望山一直對自己這份害人的能耐很是得意。他在山東作惡多年,從未失手,名聲不小。徐鴻儒這次派他到金州城,本是想趁著城中兵荒馬亂,騙的些大戶人家的錢財作為己用。
許望山對此信心滿滿,扮作個年輕書生潛入金州,來了之后卻發現市井安定,百姓歡騰。只因‘革命軍’把城中一幫官紳全部審罪處死,清理了諸多冤案,還免掉了兩年的賦稅和積年欠賬。
這年頭市井中也多窮人,他們被官紳愚弄,被地痞欺壓,每家每戶都必定欠債。過年便是年關,被逼債的不是賣兒賣女,便是懸梁自盡。民生之苦,一年甚過一年。
等著‘革命軍’以來,宣布所有高利貸都不用償還,并且提供居民低息貸款。僅這一條足以讓民心歸附。老百姓從各種高利貸的吸血鎖鏈中解脫,又能得到必要的資金繼續生產生活,市面反而越發活躍——壓根沒人希望大明朝廷回來,老百姓從內心擁護‘革命軍’。
許望山想結交官紳的想法落空,立馬就面對‘革命軍’的身份登記制度。他那一日住在金州的客棧內,一伙‘革命軍’士兵就進來強行要求辦證。他明明有著極高修為卻只能隱藏,抗辯不過被迫辦了個‘身份證’。結果上街必查‘身份證’,什么陰私勾當都干不了。
許望山氣惱之下卻什么也干不了。他發現這‘革命軍’竟然還在招收學員培訓,琢磨之后覺著這是一條攪亂的路子。他心思靈動,聰明伶俐,入學后很輕松就拿到了初級和中級文憑。在進一步培訓時,他選擇了進入培養‘革命軍’骨干的干部學校。
結果到了干部學校,許望山更是發現這‘革命軍’的厲害。行政部制定的各種規章制度井井有條,有具有極強的操作性。他細細研究之后更是大為驚恐,覺著己方白蓮教在這些社會管理條例面前根本難以抵擋,無處遁逃——相比大明官府的粗疏管理,‘革命軍’細致的多。
許望山一開始還有意從‘革命軍’的條例中學習幾手,當他很快將發現這些打擊縉紳,加強監督,多重制衡,提升教育的管理理念跟白蓮教那些裝神弄鬼的花招完全背道而馳——一個是要秩序,一個是要混亂。說白了就是白蓮教學不了。學了得話,自己先完蛋。
作為一名罪案累累的惡棍,許望山對這些管理條例可謂是恨之入骨。有一天,退休的孫老爺子發揮余熱來干部學校上課,談及這些條例不少都是他制定的。許望山立刻恨上了老爺子,在跟蹤過老爺子幾次后,他就下手毒殺。
下毒之前,許望山只當孫老爺子是個普通的反賊教授,覺著自己殺了也就殺了。可等孫老爺子一死,‘革命軍’反應之爆裂超出了許望山想象——全城戒嚴,四下緝拿,城內所有人都被反復查驗。
許望山一直仗著自己高來高去的本事逃脫追捕,向來看不起朝廷捕快和市井的販夫走卒。可當看到整個金州城的百姓都在議論如何抓捕兇犯時,他真的有種莫名的恐怖——再牛逼的人,你也得吃喝拉撒呀。當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會將你的行蹤上報,這連逃都逃不掉。
許望山想要逃走,卻又舍不得自己當前在‘革命軍’內部獲得的地位。‘革命軍’占據海蓋復金四衛已經兩個月,局面不斷穩定,不會再胡亂招募人員。可師父徐鴻儒命他攪亂‘革命軍’,這要是逃走了再想混進來就難了。
戒嚴兩天后,周青峰下令解除白天的戒嚴,只在夜里限制城內人員流動。老百姓對此早就習慣,許望山也得以離開干部學校,出來打聽打聽消息。他走出校門就看到外頭貼著一張告示,卻跟兇案無關,反倒是即將搬遷到金州的‘革命軍’教育部發的通知。
‘革命軍’內部辦學太亂了,師資力量分散導致教學水平參差不齊。負責教育的尹虎要求集中辦學,幼兒教育,初級教育,中級教育都是打基礎的,再到高級教育分開不同的系培訓專才。
比如干部學校將改為管理系,農業部的培訓班將歸入畜牧,水利,農產品種植和加工等科系。此外還有采礦系,冶金系,機械系,金融系等等。
高級教育將被稱作‘金州學院’,集中力量培育‘革命軍’急需的人才。告示前圍攏了不少百姓,有宣傳科的人正在念給大伙聽。當得知所有教育都將強制實行,高級教育還能賺錢時,百姓們就議論開了。
許望山對著告示直皺眉,這又是白蓮教沒法學的地方。這樣辦教育花錢就跟淌水一般,他在干部學校只待了一個月,用掉的紙張就比得上過去數年。學校里還包了一日三餐,吃的特別好。所有學員一個月還有一兩五錢的銀子,學成之后還包工作,這日子真是太好了。
相比之下白蓮教只靠師徒傳承,徐鴻儒一輩子也就招了這么幾個弟子,不少絕藝還不輕易傳授。那像這‘革命軍’的學校,只恨學生學太慢,就差像填鴨子似的把知識硬塞進學生腦子里。許望山對此有深深的危機感。
“這教育部尹虎是什么人?”許望山看到告示下的簽名,他心中又升起殺意,就想像毒殺孫老爺子一般將這名‘尹部長’也弄死。在他看來只要把這些領頭的賊酋除掉,那白蓮教自然就安全了。他站在人群中聽百姓議論就想收獲點消息,卻又聽到點別的事。
“聽說前兩天咱們這‘革命軍’死了個大人物,鬧得全城大索。”
“可不是嘛,少帥震怒呢,發誓要把這兇手逮住。”
“你們還不知道吧?案子可不止一起,是兩起。還有刺客試圖刺殺咱們‘革命軍’的李部長,結果刺客一死一傷。有個女刺客被拿下了,這會就關在監牢里日夜審問呢。”
“是嗎?那真是太可恨了。到底是什么人要來害我們?這好日子才過幾天,就又有人不讓我們老百姓安生。”
許望山聽了幾句便是大驚,他和四師弟有所聯絡,也知道范婉兒就在金州城。他和四師弟商議這幾天一起動手除掉幾個‘革命軍’的賊酋。可這時代雙方通訊不便,什么時候動手都看自己安排。他真沒想到自己毒殺孫老爺子的同時,四師弟和五師妹竟然也在行動。
不過聽到‘刺客一死一傷,女刺客被拿下’,許望山就有些待不住了。他知道這定然是范婉兒被人給拿下,這萬一讓她吐露出太多實情,自己可就麻煩大了。
許望山一時間就想到要逃。
告示下的百姓又有人開口說道:“聽說那女刺客傷的很重,根本不在監牢,而是躺在醫院里用人參湯吊著命呢。少帥嚴令醫院的人必須救活她,一定要拷問出這背后到底還有那些同謀。我可是聽說這作惡之人就藏在咱們金州城內。”
哇……百姓們一陣喧嘩,又開始新的議論。許望山卻沒心情再聽下去,他在告示前沉思一會,決定還是要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金州城雖然解除了白天的戒嚴,可外松內緊,許望山連到哪里去探尋消息都不知道。他隱隱明白‘革命軍’只怕也是在對外傳消息攪動局面,可他卻真的擔心自己暴露。
許望山正想著找個替死鬼給他探聽消息。他還沒琢磨好怎么辦,‘革命軍’新晉的安全部部長王鯤鵬就跟他擦肩而過。
看許望山臉色凝重,王鯤鵬就回頭望了眼。見對方是個十七八歲的書生,他的疑心又大半消弭——徐冰判斷兇手在三十到三十五歲,這跟許望山當前的模樣差距甚大。
這次孫老爺子之死,被周青峰當做‘革命軍’第一大案來辦,調集了組織內全部精兵強將匯聚金州。剛剛成立的安全部自然責無旁貸,王鯤鵬親自出馬在街頭巡視。因為根據徐冰的判斷,兇手不會輕易逃離。
王鯤鵬到了干部學校,掏出證件召喚來學校領導,直接說道:“把你們這里的學員花名冊拿出來,尤其是那些來歷不明,政審評價低的要特別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