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望向那柳云深,卻見他此時也說不出來話來,臉色如常只是額角稍有汗珠,但那道士的腿明顯開始發顫了,而那和尚臉色赤紅幾欲滴血。白墨再外行,也知道自己這兩位幫手,撐不了多久。
這時柳云深從牙縫里擠出幾絲怪笑,一字一頓道:“馬、上、到、你、了。有、種、別、跑。”
白墨冷笑,他的斗志,在威脅之下愈加激昂,毫不退讓地對抗著敵人的殺氣,他冷若冰霜地道:“你可以打敗我,但你不能污辱我。”
他試著又沖那柳云深的脛骨輕踢了一腳,這次他是有備而來,用力不大所以只是被反震了一下,抬頭卻見那柳云深一臉的輕蔑笑意,白墨指著他道:“你有神功,我有科學!你給我等著!”他想了想,找出一支縫衣針去刺那柳云深,卻覺指尖一痛,連忙松手,“唰”一聲,那針倒飛著射入衣柜木門上,入木三分只余個針尖在外面。
這時那和尚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逃!”
白墨緩緩地搖了搖頭,沒錯,他很沉重,千古艱難唯一死,他搖頭,就是把獨自逃生的機會拋開。但他很堅決的搖頭,他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如文天祥寫“人生自古誰無死”那般的決絕,如十九路軍面對侵略者時的頑強,他堅決地道:“身為七尺男兒,我怎么能貪生怕死?邪不勝正,大師撐住,我們一起能共渡難關!”
白墨果斷地把主機電源線、顯示器電源線,電吹風的插線一并用菜刀斫斷,迅速用打火機把沒插頭那頭燒出銅絲,然后輕輕把銅絲塞入柳云深的軍靴里,還好他這房子小,插座離得極近,馬上就把三個插頭全給插上。
柳云深混身一陣亂顫,連帶那道士和尚也開始抖,這時只聽“啪”一聲,那道士已一條腿跪在地上,道士擠出兩個字:“救、我!”而那柳云深盡管混身亂顫,但一臉得色。白墨膽大,膽大便心細,他敏銳發現,采取了對策以后,局面并不太好了,道士老兄隨時可能撐不住了,白墨猛一揚眉,睜眼大喝道:“道長,撐多二十秒,我這就搞死他!”白墨一瞧不行,這么下去沒把這家伙弄死,倒先把兩幫手電死,但那怕是這種幾乎束手無策的局面,他的嘴角仍掛著一絲自信的微笑,他沉穩而快捷地拔出插座,去那小衛生間里把搞了兩條濕毛巾,拋到道士和尚臉上,那圓空臉上被濕毛巾一裹,竟有“咝咝”聲響,不一會那腰彎得和弓般的。
這時白墨自己也包著一條濕毛巾從洗手間探出頭來,對苦戰中的和尚和道士鼓勵道:“和尚老兄,老道,撐住,我馬上搞死這小丫!”說著拖著連著管子的煤氣瓶出來,把管子放到柳云深鼻子底下,果斷地一擰開關。
場面立時轉換,柳云深閉氣不敢呼吸,臉色漸漸鐵青,道士慢慢的站了起來,和尚也漸漸直起腰來。白墨心想我就不信你不呼吸。但室內煤氣愈來愈濃,那站在門口的和尚還好一點,道士不一會就又跪下一條腿了。
已經連白墨自己都感覺快要昏倒了,他就不知這位仁兄到底是外星人還是什么東西,不過這時他也沒時候去想太多,因為他的煤氣向來能省就省,里面也只有個底了,要是煤氣放完這柳云深還沒掛掉,恐怕他們就全完了。
就在這時,白墨揚眉劍出鞘!他手中無劍,但他的斗志就是他的劍,劍在,就能斬斷敵人的殺氣,他仰起臉,輕輕地對柳云深搖了搖頭。對眼前的年輕人,柳云深忽然不由自主地由輕蔑轉成了害怕,他不知他為什么會怕,但他那屬于高手的直覺告訴他,這年輕人,這毫無武功的年輕人,他那堅定而冰冷的眼神,竟然令得手底下亡魂無數的自己,也深深地感到一股無由的恐懼與威脅。白墨順手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一瓶辣子油,單手擰開就沖那柳云深兜頭灑了過去,那柳云深一聲慘叫,白墨馬上把煤氣管往他喉嚨里一塞,一手把氣門開到最大。
那道士和和尚也奮起最后一絲內力,只見那柳云深“呼”的一聲,從口鼻間噴出烏黑鮮血,仰天倒了下去。白墨果斷地擰緊了閥門,他絕沒有因為激戰中的交鋒,而讓頭腦失去理智,生活不是小說,日子還要過,他不是小說中的英雄,他是活生生的勇敢的大學生。
這時那道士和圓空大和尚都一并躺倒在地,白墨自己也昏頭腫腦,但他怎么可能,舍棄幫他的人,而去顧自己的生死?如果這樣他剛才早已獨自離去了,何必還要撐到現在?這實在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不能致這兩位而不顧,但白墨本身已吸入不少煤氣,把他們拖到陽臺時,自己已昏了過去,過了半晌,圓空和尚先坐了起來,他把白墨扶了起來對老道悲愴地道:“小施主俠骨義膽,為了救咱倆,已是煤氣中毒。你我此刻脫力,行動不便,無法送他去醫院,如何是好?”
“你們五臺山,不是,不是傳聞,有一,有一驅毒方子。”道士搖晃著爬了起來道:“用內力驅毒么?”
圓空和尚點了點頭道:“但你我的狀況,可能需要合力才行,并且,施法者內力須全部渡入對方體內,……”
“師兄。”道士合什道:“佛家講究割肉飼鷹,你我不過還他一命罷了。何況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在江湖上,在社會里,賣友求榮者多,慷慨赴死者寡!這種俠義之士,絕對不能在你我面前,就這么去了,師兄,你我皆已年邁,江湖的道義,必須由年代的一代來承擔,我相信,這位小兄弟,絕對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倒是貧僧執著了。”圓空當下便把行功法子和道士說了,兩人一人一掌貼在白墨后心。
過了半晌,白墨頭上冒出絲絲熱氣,人漸醒轉,只覺口不能言,體內有兩股溫流盤旋,與顏茹妍給他解穴時極為相似,此時他臉上那中毒的紫青之色漸漸消退,他想起顏茹妍為自己解穴之后,什么護住心脈內力盡失,心中不禁著急,竟讓他叫了出聲:“兩位不可!送我去醫院就好了!”卻聽那圓空和尚虛弱地笑道:“到了這個關頭,施主還是靜下心來,不然你我三人全一起走火入魔。”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此時竟下起雨來,運功療傷之時最忌沾水,何況圓空和這道士都是燈枯油盡?盤坐在陽臺的道士率先倒下,那和尚也歪倒在地,白墨體內兩股內氣一聲失了控制和后續,亂竄起來,正在白墨痛得要哭起來時,突聽一聲大笑:“禿驢,多謝你教我驅毒!”卻是那柳云深剛才沒有死絕,暗自聽了驅毒法門,此時竟能搖晃著站了起來。
白墨痛得不可交關,真如兩把小刀在周身骨骸里四處刮動,若是獨自一人,怕早就失聲痛哭,但此時見柳云深搖晃著走近,心想:他便要來殺我了。我便要死了,男子漢大丈夫,無論如何,這一輩子卻絕不能敵手面前流過淚水。
那柳云深走到陽臺用腳踢了踢那道士和尚,只見都死得通透,轉身卻見白墨眼神里全無求饒之色,心中暗暗驚奇,他卻不知白墨此時撐得極苦,只盼柳云深快點下手干掉自己,是以眼中只有求死之意。柳云深搖頭道:“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明知要死,卻臨死不懼的,你求饒吧,你求饒我便放過你,硬漢子這年頭不多了。” шшш ⊙Tтká n ⊙C〇
“我若,若求饒,”白墨臉上的肌肉已痛得有點不聽控制,他咬牙道:“那還算哪門子硬漢!”
柳云深聞言之下,臉上不再有輕視之色,黑白兩道,平日叫得價天響的人多,到了生死關頭,就算認命赴死,也極少有這么坦然的,柳云深自問,便是殺人無數的自己,也不可能這么無視生死,他點頭道:“好漢子,我不辱你,如你所愿!”他一掌拍向白墨天靈蓋。
白墨淡然垂下眼簾,他知道此時求饒,只會讓對方低看了自己,還不如安然等死,他輕輕地松開緊握的拳頭,體內的痛苦盡管讓他不停地顫栗,但卻不能讓他屈服,就算在命運的盡頭,白墨也要笑對人生。
他的手放下,放下,他沒有放下。因為他碰到一個尖銳堅硬的東西,沒有比它更硬,因為它是鉆石,顏茹妍留給他的鉆石戒指。
顏茹妍昏迷前說的一句話,此刻電光般在白墨心里閃過:今日若能脫難,我自會找你。
找我!她要找我!白墨揚眉,怒睜雙眼,握拳。他不能死,他要生,頂天立地的生。他的心在復蘇,他的血在奔騰;他的心底,不屈的自尊在強烈地招展;不死的膽氣,如涅槃的鳳凰一樣,又重新充填在他的靈魂之中。痛苦,不再讓他屈服,求死,是自我的放棄,白墨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