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能走的話,就別坐馬車了。”沈臨風一出門就瞧見林靜詩被三兩個丫頭攙著,一步一步艱難的往馬車里挪,他上前去伸手攔下,手臂上前架著對方的腰,輕輕一舉,便將她穩穩當當的放到了地面,“多走動走動,對孩子對自己都好。”
“走是可以走,就是去城南有些太遠。”
“去城南做什么?”要知道這里可以城北啊,沈臨風有些吃驚。
“想去慈濟堂轉轉。”林靜詩偏了偏頭,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沈臨風的反應,“左丘大夫日日上門來把脈看診,該親自過去感謝她一下的。”
“她明日還會來的,那時候再感謝就好,今天就別跑那么遠的路了,就近轉轉便是。”沈臨風回身招呼著林家的下人,“把馬車都撤了吧,我陪你家小姐在附近轉轉,都別跟著了。”
不想見見左丘大夫的嗎?沈臨風吃驚,林靜詩也跟著吃驚,要知道自己以前喜歡陸灝軒的時候,那可是恨不得天天都守在那家伙的破茅屋外等著,能多瞧一眼,多看一眼都是開心的,總不至于是雅荷的情報有誤?
“看看有什么喜歡的東西?我可以送你。”
“想買兩顆小珠子來的。”林靜詩在小攤販面前停下了腳,伸手碰了碰錦盒里裝著的各色琉璃珠,回身去問,“沈大哥喜歡什么顏色?”
“白色吧。”沈臨風隨手一指。
于是林靜詩就認認真真的挑了十一顆白珠子,沈臨風付的錢,林靜詩也沒去搶,雖是自己腦子笨又沒文化,但總歸這點兒規矩是懂的,太客氣了也不好,太親密了也不好,就像是沈臨風說過了,兩個人就算做不成夫妻,也該做一回青梅竹馬的兄妹,哥哥給妹妹買幾顆珠子玩,這很正常。
也是知道沈臨風并非什么大富大貴的公子少爺,所以林靜詩在挑東西的時候,也盡量挑的是一些價格合適的小玩意兒,像那白珠子,十一顆算下來不過六文錢,包子燒餅糖葫蘆,絲線團扇這些,滿滿當當一大堆,沈臨風全都幫她拿著,還得幫她買單。
林靜詩大大小小算了算,這些東西總價不會超過一錢,要說一錢銀子,對尋常人家來說也夠一個月份的生活了,但林家是大戶,所以林靜詩看在眼里沒覺得超額,還覺著自己已經是節省又節省。
“和別家姑娘比起來,我是不是太過能花錢了?”雖然心里覺得自己都是合理消費,但嘴上還是得客氣客氣,林靜詩笑著去問沈臨風。
“不太清楚。”
“其實我是很少會出門的,出來一次就會買很多,所以才這樣。”
“我是第一次陪女孩子出來買東西,也不知道別家姑娘是不是也同你一樣,因為沒了之前,所以現在才做不出來比較。”
“是嗎?”
“嗯。”
“沈大哥之前都沒有喜歡過的姑娘嗎?”
“有過。”
“那該陪人家出來走走的,女孩子都喜歡收禮物,以前陸灝軒送我一根筆桿子我都能高興的一晚上睡不著。”說著說著,林靜詩的臉色就突然變了,“但是現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說不定還是他用過不想要的隨手丟給我了,果然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我該多讀點兒書才是的,這樣也不至于被人家隨隨便便外漏的一點兒才華就給勾搭走。”
“那我再送你一本書吧。”
“我也不認識字,就米,面,大棗,畝,米,田這些比較常見的,記賬的時候會用到的字眼,我可能會寫幾個。”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復雜如‘陸灝軒’的三個字兒,林靜詩是會寫的了,還寫的特別順手,當年能象征兩個人深愛過的東西,現在拿出來看,就有些恨不得想要剁了自己手的沖動。
雖然林靜詩的意思是拒絕,但沈臨風還是送了一本‘詩經’給她,東西拿到手里,林靜詩隨手翻了翻,大多數都是自己認不得的東西,關關什么什么,在河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君子什么,得,一句話都讀不通順。
“不認識的字兒我可以教你。”
“沈大哥也識字?”
沈臨風無奈笑笑,“我也是十四歲才做的山匪,十歲之前上的學,念的書,腦子里還有記憶。”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沒關系,在正常人的認知里,山匪不識字很合理。”
多了一本‘詩經’,兩個人獨處的時間就不會再那么尷尬了,沈臨風第一晚留下過之后,第二晚就也沒打算走,點了燈,研了磨,鋪開宣紙,先是一筆一劃教林靜詩寫了一遍,然后才又一字一句的教著她讀,“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又教她,“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兩句是什么意思?”林靜詩放下筆。
沈臨風的字寫的特別漂亮,行云流水,下筆蒼勁有力,一瞧就是讀過書的文化人,不像林靜詩,歪歪扭扭的幾行字跟蚯蚓爬過似得,又丑又難看,寫出來自己都覺得丟臉,真是沒眼看。
“你覺得是什么意思?”
林靜詩房里的書籍倒是很多,大多是陸灝軒以前留下的東西,如今人走了,她也沒記得把這些東西清出去,陸灝軒的衣服鞋子倒是扔了個干凈,但筆墨紙硯、書籍資料這些知識財富,林靜詩還是沒舍得,雖然自己是大字不識一個,可以后留著也總能有人用得著,不能浪費不是。
比如沈臨風,一進了這屋子,就直奔那書柜過去了。
“我覺得?”林靜詩又瞧了瞧那頁紙,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這才剛學會讀呢,哪里能曉得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逐字逐句的翻譯,大抵知曉是個什么意思就夠了。”
“雎鳩是什么意思?”
“雎鳩是一種鳥,關關二字是在形容它的叫聲。”
“最后兩句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說來聽聽。”沈臨風站在一旁負手而立,饒有興趣的瞧著心情不錯的林靜詩。
“應該是說,漂亮善良的女孩子,都是公子們所喜歡的吧。”
“嗯。”
“猜對了?”
“嗯。”
林靜詩得到認可之后就更開心了,抓著毛筆又開始一筆一劃的把這四句話兒給臨摹了一遍,可是任憑她再怎么認真,再怎么一筆一劃的去描去寫,這字還是丑出了自己的風格,寫了三篇兒,沒一篇兒能看的,上揚的嘴唇開始下垂,眼底驚喜的光也開始散開。
“唉。”林靜詩嘆了口氣,扔了筆,一頭砸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