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飄落的雪中,郭孝恪騎在馬上。回頭看了眼身後白茫茫的原野,心中也是有些後怕,要不是從淵大祚那裡得了大批的禦寒衣物,恐怕他麾下的士兵,有大半都要折損在這嚴寒的天氣中,只是不知道去了百濟的賀廷玉最後能召集多少散落的士兵。
“將軍,遼東氣候苦寒,想要立足,卻是有些難。”魏徵不知什麼時候策馬到了郭孝恪身邊,卻是在一旁輕聲道。
“我知道。”郭孝恪看著身邊的魏徵,一臉的平靜,雖然自楊堅篡周以來,大隋兩代皇帝都有意打壓世族,可是卻收效甚微,哪怕是楊廣手裡殺了高熲,逼死楊素,但也只是讓世族略微收斂一些,實際上是暗流涌動。
這天下,郭孝恪能夠自立的地方無非是江南和這幽遼之地,對郭孝恪來說,本來江南是最好的去處。但是他手下士兵大半都是北人,而且在江南,他會處處受到掣肘,反不如幽遼之地便利。
魏徵很快便想通了其中關節,這幽遼之地對於沒有根基的郭孝恪來說,纔是最好的自立之地,江南雖然開皇年間被殺了一批南朝世家,可是地方上的宗族勢力仍舊盤根錯節,並不利於他們行事。
“玄成,皇上那裡,你說會如何看待高句麗。”郭孝恪如今唯一擔心的就是楊廣不會發動第二次徵遼之役,到時候他就沒有藉口可以留在遼東。
“這一次將軍雖然逼降了高句麗,但是未下平壤城,九軍也大敗而回,只有將軍得勝,以皇上的性格,是絕不會就此罷休的。”魏徵一邊說道,一邊看向了隊伍中那些被押送的高氏子弟。
“將軍可向皇上明言,高句麗如今是淵氏取高氏而代之,爲求休養生息才向大隋求和,皇上必會思量。”魏徵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郭孝恪道。
“玄成之言,我記下了。”郭孝恪點了點頭,魏徵在大事上的謀劃,一向都很準。
“將軍,前方是御營人馬迎接將軍凱旋而歸。”一騎飛騎忽地從遠處馳來,中氣十足地大聲喊道。一臉的喜氣洋洋。
“這麼大的排場,不是好事啊。”當聽到楊廣竟然派御營人馬出營列隊,還讓百官隨行迎接,郭孝恪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道,雖然他不介意和於仲文等人結怨,但是這種給楊廣算計的感覺並不好。
“將軍一人獨攬大功,皇上這是想讓將軍成爲衆矢之的。”魏徵亦在一旁道,郭孝恪在朝中,除了麥鐵杖以外,似乎便再也沒有交好之人,終究是勢單力薄了些。
“不遭人妒是庸才。”郭孝恪看著有些擔憂的魏徵,淡然地說了一句後,卻是策馬去了前軍,魏徵一愣之後便緊跟了上去。
…
“乖乖,這可是來了多少人?”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一片人羣,前軍的劉弘基不由嘖嘖道,他一旁的羅士信等人也都是一臉的驚愕。
“老裴,你說皇上這回會讓將軍當個什麼大官?”劉弘基看向了幾人中最像讀書人的裴仁基問道。
“將軍這次的功勞,我看當個衛府大將沒問題。”裴仁基想了想答道,不過他心裡也是沒什麼底。除了當年的衛王楊爽,大隋可沒再出過自家將軍這般年紀輕輕就戰功彪炳的人。
“將軍要是當了衛府大將,我看我也能當個鷹揚郎將。”劉弘基笑了起來,他一旁同行的尉遲恭等人也是滿臉喜意。
前方兩道的雪地裡,那些穿著官服的官員們則是心裡暗自罵著郭孝恪害得他們這大冷天地還要出來相迎,尤其是於仲文等人,更是臉色鐵青。
張仲堅穿著虎牙郎將的袍服,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郭孝恪人馬,臉上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就在他一旁的趙纔看了眼那面在風中被扯得筆直的‘郭’字帥旗,卻是冷哼道,“真是好大的威風,恐怕再過幾年,我等都要去仰他的鼻息了。”
聽到趙纔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張仲堅沒有作聲,只是眼中卻閃過了一絲不甘,他不想一直被郭孝恪壓著,他要讓人知道他張仲堅不比郭孝恪差。
站在一衆武將對面的文官中,裴世矩看著於仲文,楊義臣等人難看的臉色,卻是心中暗自爽快,平時於仲文等人可都是說他和虞世基巧言令色,諂媚惑主,從來都不正眼看他們一下,如今他們也要給人低頭。
虞世基在一旁也是一臉的得色,他雖和郭孝恪沒什麼交情,不過他相信郭孝恪是不會拒絕自己的好意的,能夠在短短的一年之內從一個小兵到現在的冠軍侯,虞世基可不像那些沒什麼眼力的人會認爲郭孝恪只是一個粗鄙武夫。
“恭迎郭將軍得勝回營。”隨著前方御營士兵的大呼聲。百官們站立的地方也有人喊了起來,不過那些關隴世族出身的官員卻大多都是一臉鄙夷地看著邊上那些跟著大喊的人,大隋能得天下,全是靠的他們之力,如今楊廣居然要他們給一個不知道哪裡的鄉下小子做陪襯,如何叫他們服氣,有幾個火氣大的,更是直接朝雪地裡呸了一口,口中罵罵咧咧地,沒有一句好話。
“這些關西佬驕橫慣了,還真當這天下是他們打下的。”麥鐵杖聽到不遠處幾個不知道是誰軍中的虎牙郎將在那裡低罵,卻是忍不住說道。
“大帥不必理會這些人。”錢士雄在一旁拉了拉麥鐵杖,關隴世族一向抱團得很,這一回郭孝恪算是把於仲文他們給徹底得罪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有更難聽的話。
…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郭孝恪的心中異常平靜,他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因爲楊廣的命令而已,這些歡呼的人羣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著自己倒黴。
“玄成,輔機,這感覺如何?”騎在馬上,郭孝恪看向了身邊的魏徵和長孫無忌,臉上帶著淡淡的嘲諷笑意。
“很好。”長孫無忌答得很簡單。他看到了人羣中的高士廉,這個曾經的舅舅,如今的他已不是那個寄人籬下,要看人臉色的外甥,而是一府長史。
魏徵順著長孫無忌的目光看到了人羣中,臉色難看至極的高士廉,想起了長孫無忌和這個舅舅之間的恩怨,卻是不由微微搖了搖頭,長孫無忌如此這般也實在是氣量小了些,不過這真小人卻比僞君子好得多。
人羣中,劉文靜盯著郭孝恪。心中越發地忌憚,唐公樹此大敵,實在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如今裴世矩和虞世基這兩個楊廣身邊的佞臣,似乎都有和郭孝恪親近的意思,要是讓他們勾搭上,怕是會對唐公不利。
劉文靜不遠處,李密臉上表情陰晴不定,郭孝恪的大勝,無疑挽回了楊廣的臉面,至少這一次大軍徵遼,不至於讓楊廣完全失去人心,而且九軍雖然在百濟不戰而敗,回來的不到七萬人,二十多萬大隋府兵的精華盡喪,可是隻要郭孝恪此人還是忠於楊廣,想要造楊廣的反就沒那麼容易。
“法主,走吧。”楊玄感看到李密盯著郭孝恪,卻是按住了他的肩膀,郭孝恪的戰功雖然彪炳,可還沒有放在他的眼中。
“楊兄,郭孝恪此人,必須除去。”李密心裡終於下了決心,他看著要離去的楊玄感道。
“如何除去。”楊玄感看著李密臉上認真的神情,停住了腳步,壓低了聲音道。
“張出塵。”李密看向了楊玄感,說出了這個當年在司空府沒幾人知道的姓名。
“我父死後,她已離了司空府,不知去向。”楊玄感見李密提到當年父親帳下的紅拂侍姬,卻是皺眉道,那紅拂女是一等一的刺客,只是其父死後,便脫離了司空府。
“我知道在哪裡能找到她。”李密見楊玄感並沒有反對自己的主意,心中鬆了口氣,他最怕楊玄感倔脾氣上來,非要和郭孝恪在戰場上分個高下。
“既然法主你堅持如此,我不攔你。不過我不信張出塵能刺殺郭孝恪得手。”楊玄感朝李密道,然後一個人離開了,那紅拂女便是天下第一的刺客,也休想傷到如郭孝恪這般的人。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成與不成呢?”李密看著楊玄感的背影,一個人喃喃自語道。
…
隨著郭孝恪的人馬進了大營,百官也都一齊去了六合宮,郭孝恪親自在各個屬國國王和使者的面,獻上了高元的人頭還有高句麗人的降表。
“高氏逆賊,抗拒天兵,還請皇上殺之以儆效尤。”郭孝恪送上高元的人頭和高句麗人的降表以後,卻是高聲請命道,他此次帶回來的還有高氏的宗室子弟,淵大祚不願背上一個趕盡殺絕的惡名,卻是把人都交給了他。
“準卿所請。”楊廣沉吟了一番後,卻是沉聲道,隨後六合宮下的雪地上,那些高氏的宗室子弟紛紛被刀斧手踢倒跪在地上,砍下了腦袋,噴出的鮮血將雪地染得通紅。
高昌王伯雅,吐谷渾王太子伏順等一衆屬國的國王和使者都是隨著那些落下的人頭心裡一緊,看著郭孝恪的目光都是有些畏懼,把這個渾身透著一股殺氣的冷麪青年當成了絕不能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