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有心改變自己這些人的處境,雖然也知道僅僅幾個小小的士子壓根翻不起什麼風(fēng)浪,但依舊不願意放棄那絲希望。
聽這年輕人問起,神色略微有些黯然,隨後便有些憂傷地說道:“真要說起來,我等蜀地山蠻,也是中原一脈。只是許多年前躲避戰(zhàn)亂,以至於紮根山林,不想時日一久,反倒成了同族眼中的山蠻。”
見這年輕人對於自己這番爲(wèi)自己一族正名的話沒有反對,老人便繼續(xù)說道:“後來大唐建立,當(dāng)時武德皇帝下詔招撫,許下種種承諾。我族早有歸附之心,也不管這許諾能否兌現(xiàn),便舉族搬入成都府。誰知道,當(dāng)時的益州刺史不兌現(xiàn)承諾,反而將我等軟禁在此,行止不得出府城範(fàn)圍。”
老人說到這裡,便聽到那年輕人氣憤地拍案:“老人家,後來的事情不用說了我也知道了。有了你們的前車之鑑,莫說成都府,便是益州乃至蜀地的山蠻,對於朝廷招撫都畏懼不前。以至於時間越久,對於官府的戒備越深。”
嘆了口氣,莫說老人,便是其他人,也有些唉聲嘆氣。
說到這裡,年輕人很是奇怪地問:“老人家,若是如今朝堂能兌現(xiàn)當(dāng)初的承諾,不知老人家能否幫忙,讓我等與益州各地山蠻搭上線。”
“什麼?”聽到年輕人這話,老人家大驚失色。要知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武德年朝堂許諾給他們的事情,確實有些關(guān)係重大了,豈是一個書生能夠隨便決定的。“唉,你這後生,這等胡話還是不要亂說。不過,要是真能夠?qū)?dāng)初的招撫承諾兌現(xiàn),莫說搭線,便是幫朝廷招撫我們的那些同族,也自無不可。”
誰想到那年輕人聽完老人的話,喜上眉梢:“老人家,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真,哪能不當(dāng)真。只是,我看啊,我這輩子是沒希望看到朝廷兌現(xiàn)承諾了。”老人有些唏噓。從當(dāng)初招撫到如今,已經(jīng)十五年過去了。而自己,也從當(dāng)初的壯年邁入老年。
青年很是欣喜。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跟老人那樣好說話的。等老人唏噓完之後,屋中就有幾個壯漢很是不滿地說道:“你這個書生也就知道胡吹大氣。何況,我們已經(jīng)被官服騙過一次,難道還要讓其他人跟著咱們受累。”
青年聞言眉頭一蹙。
衆(zhòng)人原本以爲(wèi),這青年會無話可說。誰曾想這回張嘴說話的,卻是他們的同族——秋生。
“羅刺史聽說了咱們的處境,好心好意找我?guī)皝恚t解咱們的情況。你等怎可這般放肆,肆意攻訐他老人家。”
秋生雖然年少,但是畢竟也是個讀書人,在族中說話多少也有些份量。這一句話出來,登時讓屋中所有人都一陣心驚膽戰(zhàn)。乖乖,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居然是那個這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刺史。
如果說嚇尿就能夠免除他們方纔出言不遜的罪責(zé),這些人情願一褲子的淋漓以用來贖罪。事實上並不能,所以他們只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求饒。
便是那老人,此時也一臉錯愕地跪下,雖然不曾那般狼狽地倒頭就拜,但也不敢直視年輕人的眼睛。
“好了,大家都起來吧。我知道這些年朝廷給諸位帶來的磨難,讓你們心生怨忿。這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益州刺史府出爾反爾,並不是陛下的意思,也不是朝堂的意思。前面那些官吏的罪責(zé),羅某自會向陛下奏疏言明。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需要諸位能夠鼎力相助,一舉招撫益州境內(nèi)山蠻。”
被揭破身份,羅彥自然也不再隱藏。將地上跪倒的一片人都叫起來,很是堅決地向屋中所有人說道:“既然我方纔說了,要將先前朝廷允諾的條件一個個都兌現(xiàn),那麼,三日之內(nèi),益州府便會有動作。爲(wèi)了讓你等安心,這幾天,我與你等同吃同住。”
羅彥已經(jīng)見識了這些人對於官府衆(zhòng)人的戒備。爲(wèi)了最大限度地取信於人,他決定自己便陪著這些人,讓他們看著自己,同時逐漸享受當(dāng)初應(yīng)有的待遇
剛剛被羅彥叫起的衆(zhòng)人,再一次跪倒在地。但是這一次,近半人磕著頭,卻涕泗橫流。
刺史府內(nèi),長史楊瑞正著急上火。
昨日議定要招撫山蠻,可是一大早起來找刺史,卻被告知刺史帶著一個學(xué)生往城中去了。這會兒全益州的官員都等著羅彥下令呢,是想到昨日一把火燒了三個縣,今日卻沒有出現(xiàn)所謂的乘勝追擊。
這位刺史的天馬行空,楊瑞算是領(lǐng)教了。
想想衙前站著的大小官員,楊瑞正要讓他們都暫時回去呢。不想正在這個時候,差役前來通報,跟著刺史出去的那個學(xué)生回來了,言稱有要事向他稟報。
當(dāng)秋生走進後衙,楊瑞一個箭步就衝過來,很是急切地對他問道:“怎的就你一人回來?”
楊瑞在益州刺史府爲(wèi)官多年,秋生無數(shù)次見過他,但從未看到有如此神情失常的時候。迫於楊瑞那股撲面而來的威嚴,秋生很是老實地回答:“刺史有書信讓我交給長史,至於他,現(xiàn)在正在與城中歸化的山蠻交談。”
提起歸化二字,楊瑞心中就是一驚。山蠻爲(wèi)何無法招撫,根本原因就是在這裡。
而如今羅彥居然主動跑過去,這般膽略,只怕山蠻一事還真的能夠鬧出點什麼名堂來。
打開羅彥的書信,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然楊瑞有些苦笑。
“吾在歸化山蠻之處,招撫之策,自此而始。當(dāng)日招撫之種種條件,於三日內(nèi),務(wù)必一一兌現(xiàn),不可畏其艱難便敷衍塞責(zé)。吾在山蠻處,靜候佳音。”
短短的幾句話,蓋上了刺史大印和羅彥的私章,便有了千鈞之重。
楊瑞手裡持著那張紙,靜立半晌,待回過神來,也不理會還在身邊的秋生,徑直向前衙走去。
此刻益州衆(zhòng)多官員在衙前已經(jīng)等候了一個多時辰。若非是昨日羅彥那般雷霆手段拿下三個縣令,只怕這會兒他們早就去大街另一邊的茶鋪裡吃茶去了。
懾於威嚴,在大日頭底下曬了這麼久,當(dāng)聽到前衙楊瑞一聲:“刺史府諸曹及成都府主官留下,其他人回去等召見。”這些人是真的鬆了一口氣。
今天這一關(guān),應(yīng)該算是度過了。
但是被召見的人可就沒有這麼輕鬆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前衙,卻發(fā)現(xiàn)堂上坐著的壓根不是羅彥。
大唐官制,刺史不在時,可由長史署理一切事務(wù)。楊瑞此時坐在主座上,那就說明今天是楊瑞主事了。這下心裡的不安終於被壓下,匆匆向楊瑞見過禮,衆(zhòng)人便眼巴巴地朝著楊瑞看過去。
“召你等前來,乃是刺史有事要爾等去做。”楊瑞並沒有客氣。羅彥的書信沒有給他留任何餘地,而且他也知道,做好了羅彥吩咐的事情,纔是真正打開招撫山蠻的開始,因此也不敢敷衍。“戶曹協(xié)同成都府將這些年招撫山蠻的卷宗找出來,倉曹以及法曹,待卷宗找出後,允諾的一應(yīng)條件,立刻兌現(xiàn)。”
楊瑞此言一出,頓時前衙一片譁然。
“郎君,這可不是在開玩笑啊。要知道當(dāng)初朝廷爲(wèi)了招撫山蠻,允諾的條件可是相當(dāng)優(yōu)渥……”戶曹在六曹中地位不低,因此站出來硬著頭皮說道。
結(jié)果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楊瑞以拍案:“我當(dāng)然知道條件不低,但是刺史有令,必須在三日之內(nèi)開始補償。如果你等感覺做不了,那就只能換一些人來做了。”
話不可謂不重。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朝廷這些年下發(fā)的招撫款,都是被挪作他用。如今真要補償,先不說這數(shù)額之大絕對能夠掏空半個益州府庫,單是他們,從此就要少一筆進項。
但這話既然是羅彥說的,只怕還真的只能按照楊瑞的吩咐去做。
楊瑞是什麼人他們都瞭解,這種事情他壓根就不可能做那個急先鋒去。既然如今能夠這般強硬地說出以上的話,那就說明事情完全沒有轉(zhuǎn)圜的餘地。
因此這些人只能唯唯諾諾地點頭。看到這個情況,楊瑞臉色才稍微好看一點,隨即和緩地說道:“你等須知,招撫山蠻乃是此時上任之初便定下的事情。既然拖到如今,那就說明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定局。盡心竭力,泰然自若;敷衍塞責(zé),死路一條。”
環(huán)顧一週,楊瑞再次申明:“記住,只有三日。”隨後便什麼也不說,往後衙走去。
而此時,大堂上的官員們苦著臉,相向而視。
“戶曹公,這回,咱們可是有的忙了。”成都府城的縣令朝著戶曹一拱手,有些鬱悶地說道。查找卷宗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而三日後就要開始補償,總得留出一日讓倉曹他們準(zhǔn)備。
對他們而言,只有兩天的時間。
而法曹則是一臉促狹地朝著倉曹笑道:“這回,你這個管賬的,可是要從身上割肉了。”
悟道娑婆說
復(fù)更之後,想道歉,卻怎麼也不好說。沒有繼續(xù)穩(wěn)定的更新,說話都不硬氣。我欠大家一個道歉,這個遲早用接下來的更新向大家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