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路的中年人姓唐,叫唐劍。是陸神劍的二弟子。
世人皆知,陸神劍有四個兒子與一個女兒,而對陸神劍的徒弟卻瞭解的不多。
唐劍領著衆人回到了廳上。
廳中有人等候著他們,倒不是陸莊主人陸京,而是其弟陸唐。
陸唐瞧見羣豪回到廳上,讓羣豪一一落座並對羣豪道:“各位英雄,我兄長有些急事要辦,所以命小弟我來接待各位,還請多多包涵。”
羣豪一一回應,說陸唐太過客氣。可有人心中卻想:“還有什麼事能比評劍大會更重要?看來這陸莊主與陸神劍老前輩根本沒將這樁事放在心上。”
陸唐吩咐下人:“上茶。”從門外小跑進十幾個下人,幾人手上託著一塊托盤,托盤上放著幾盞茶。這些人的動作很麻利,顯然是訓練有素。
一人一杯茶,又是上好的龍井。
陸唐道:“還請衆位先品茶,過得一會,外廳有晚宴準備。”
一個時辰前,雨就停了。
在大廳外的院子裡,擺上了一張長桌。這長桌很長,剛好將院子從中攔斷。所以這桌子也很大,二十三人落座後還有一半的位置空著。
一盞茶的時候過去,長桌上擺滿了山珍,讓人瞧得是一嘴油膩。看來藏劍山莊請客也是不含糊,除了有好茶外,還有好酒好肉。
主人未現身,賓客也不能反客爲主。可衆人也不講話,氣氛還是沉悶異常。
南湖公子孫稽與李有財這回倒是挨著坐了。孫稽對李有財道:“李兄,你看那藏劍閣中的劍怎麼樣。”
“自然是好的。”
“你小子什麼都只會說好的,我看你根本不懂劍。”這話時坐在對面的胖子說的,這人今天好像與李有財槓上了似的,總愛說李有財幾句。也不知是瞧李有財好欺負還是怎麼的。
李有財迴應那胖子道:“大俠你說的是,我還真是不會看劍。”
那胖子抽了抽鼻子:“哼,老子大俠到算不上,小俠還是做得上。”這話說得與龐胖子當初在酒樓說得一模一樣,不知龐胖子瞧見這人會是作何感想。
孫稽啞然失笑:“這位小俠還真是謙虛。”
那胖子臉上的肥肉一抖,孫稽這番話他倒是不回擊,看的李有財真是哭笑不得。
又過得一會,丁乙、寒秋兩位鑄劍大師也來到席上。衆人瞧見這兩位到了,一直縫上的嘴巴就像被炸開一樣,不停的向兩人問好。
丁乙、寒秋的劍已深得人心,如此好劍,誰不想配上一把。就算這些人得不到此刻他們帶著的劍,關係好了,以後自然能拜託鑄劍。所以這些人是誰也不肯落後,甚至有人敬起酒來。兩位大師倒是連連推辭,說等主人來了再飲。
李有財從正午吃過幾塊糕點後未曾入食,孫稽也是同樣。此刻瞧著眼前的佳餚不能享用,只是餓上添餓。
兩人盼星星盼月亮只等陸京出來,但陸京還是沒來。來的是陸家三兄弟與唐劍。
陸家三兄弟在正首上坐下,唐劍負手立在一旁。
李有財瞧著三人臉上微微一笑。孫稽坐在李有財後邊,瞧見李有財的笑容,便問:“李兄,有何事可笑?”
李有財耐人尋味的瞧了孫稽一眼:“你說,開飯了我開不開心。”
“開心,開心,自然要開心的。我也開心的很啊。”
酒過三巡,但飯菜卻吃的差不多了。江湖中人飲酒可比吃飯厲害多了,吃飯若是吃一個時辰,那就要喝上兩個時辰的酒。可以說是無酒不歡。
酒喝多了,話自然也多了。衆人聊起了些江湖事,哄哄鬧鬧過了大半個時辰,才撤下宴席。
陸謙帶著喝的有些醉醺醺的賓客到了客房處,他對衆人道:“此處有幾十間空房,各位可以隨意選,在下就不打擾了各位休息了。”他說完就走了。
李有財隨意的挑選了一間房,這哪是房間?簡直就是漁船上的狹小船艙。兩旁的青磚裸露,
裡頭只有一張小牀,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難怪這不大的房子居然有幾十個房間。”李有財剛脫下身上的外衣,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孫兄還不歇息嗎。”
來人是孫稽。
孫稽合上了門,低聲道:“李兄,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李有財伸了一個懶腰,緩緩道:“孫兄,你不想歇息,我可想歇息了,今兒是有些累了。”
孫稽露出了一個矛盾的表情。手往兜裡一伸。
李有財看他裝的實在不像,瞧不過去就笑道:“你有什麼話就說,何必來引我發問。”
孫稽好像突然換了一張臉,表情一下嚴肅了起來:“李兄你小些聲,隔牆有耳。”他接著道:“你就不想得那藏劍閣的寶劍?”
李有財皺起了眉頭,他是在沒想到,這孫稽居然膽子如此之大,敢打藏劍山莊寶劍的注意,反問道:“孫兄,你不怕掉腦袋?”
“我問你,想不想。”
“不想。”
“真不想?”
“假不想。”
孫稽笑了,好像釣者的鉤上有魚。
李有財也笑了,好像吃下餌卻沒被勾住的魚。
“那李兄能助我?”
“我想助你,可這是要掉腦袋的,你不怕,我怕。”
孫稽又是將手往兜裡一伸,兜外露出了一點白。
李有財直接問:“你兜裡是什麼。”
孫稽低頭瞧了一眼兜,伸手將那白色的東西往裡頭一塞。
“既然孫兄不肯對我坦白,這事就免談了。”
孫稽瞇起眼,盯著李有財。眼前這個男人是他所遇到年紀相近的人中,最有心機的。無論如何,想要騙到這人都十分的困難。孫稽原本以爲,在江湖年輕一輩中無人可以自己相比,直到碰到了李有財。三日的相處下來,與他佔不到半分便宜。
他深吸一口氣,將兜裡的東西緩緩取出。
這是一封信。
“你不想取劍我也沒轍,我只望你幫我一個忙。”說罷,將信交給李有財。
李有財取過信來。信上就兩行字,字跡歪歪扭扭。信中道:“今晚,公子可否來溶洞與我一會。”落款是苦兒。
“這是那女孩子寫的?”
“應該是的。”
李有財將信收起,問道:“你何時收到的信?”
“就在我進房門之後,當時我剛坐到牀上,就聽見一聲敲門聲,我還以爲是你來了,結果開門後卻只有這封信。”
李有財笑道:“孫兄,莫非這女子真有滔天魅力,將你迷得都搞不清方向了。”
孫稽哼了一聲:“我已考慮過,就算是他人想害我,有你一起我還怕什麼。若是真的,那你不就正好成全了我們這對鴛鴦麼。”
“若是真的,那也得先搞清楚送信的人是誰,想來不是這‘苦兒’,不然就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不錯,所以只有一個人。”
兩人齊聲道:“那姓唐的。”
只有唐劍與苦兒單獨的相處過,若此事不假,必然是唐劍替她送的信。所以兩人打算找到唐劍。
兩人出了門,原打算問陸府下人唐劍住處,可兩人剛過了轉角,就發現了倚靠著牆的唐劍。
他看到兩人似乎一點也不吃驚。
孫稽道:“唐大俠,你好。”
唐劍冷哼一聲並不搭話,這唐劍的確教人有些摸不透。
李有財示出手上的信,問道:“唐大俠可見過這個。”
唐劍瞧瞧這封信,又瞧瞧孫稽的臉,他有意無意的笑了笑,然後微微點了一下頭。
“既然如此,還請唐大俠成全了這苦情男子。”李有財微笑著指了指孫稽,又道:“若有唐大俠帶路,那他也不用做賊了。”
“與我何干。”唐劍冷冷得道。
李有財道:“爲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他去洞內?”
“出來容易,進去難。”
“進去要信物?”
唐劍點了點頭。
“是那木牌?”
唐劍又點了點頭。
他既然這麼說,就表示他也無權隨意進出藏劍閣。
“你若陪我去藏劍閣,我便將這東西贈與你。”孫稽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鼻菸壺,這是玉做的鼻菸壺。“安陽的七條沙老爺子所做的鼻菸壺每一個都是價值連城,但老爺子十年前去世了,我手上這個便是老爺子的最後一個鼻菸壺。”
李有財看他拿著這東西出來,也是嚇了一跳。曾經他也瞧過許多玉器,他估摸眼前這寶貝至少得值五千兩。
可在唐劍眼中,這東西就和一坨狗屎一般,他瞧了一眼就不再瞧。
真是說不動這人?
孫稽突然笑了,這是譏諷的笑:“不就一個守門的老頭,原來你怕這老頭?”孫稽自然是在激唐劍。李有財認爲像他這樣沉著冷靜之人是不會上當的,但事實又讓他意外。
“哼,我怕他?”
“你不怕他,爲何不敢與我去。”
他的話語中帶著憤怒:“好,我與你去,進門之後,你倆一人點他的腹下氣海穴,一人制住他的右腿。”
“原來那人倒是個高手。”孫稽說道。
唐劍冷哼一聲:“還不快走。”
“且慢。”這話是李有財說的。
孫稽問道:“李兄,莫非你不想去。”
李有財拱了拱手:“有唐大俠在,我想也沒我什麼插手的餘地了。”
怒極反笑,孫稽道:“好,算我看走了眼,唐大俠,我想以我的本事制住那人一條腿,點個穴道也不難。”
兩人攜手而去。留下了有些意外的李有財。
李有財爲何不去?因爲他在懷疑。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防著孫稽,孫稽看不透他,他也看不透孫稽。此番孫稽讓他一道去藏劍閣,事情看來合情合理,但其中蹊蹺卻是很多。爲何那苦兒當面不說要寫一封信交予孫稽?孫稽如此精明之人,爲何看到信後就深信不疑,甚至不惜以身試險?所以李有財打從開始就不打算參與。
他原本認爲孫稽有害他之心,若說不去,孫稽定會百般勸阻。可沒想到孫稽竟連勸都不勸。李有財搖了搖頭,心中道:“還是我太多心了。”
李有財回到屋中,盤腿坐在牀上,他在心中思考。
思考什麼?
長羽劍!
爲何孫長羽的長羽劍會出現在此地?是誰有機會取出長羽劍?李有財心中不斷的回憶在環幽山莊上的一切,但思緒彷彿打了結,一切都毫無頭緒。
正當他在沉思時,外頭突然有人敲了兩下門,接著是一聲“當”的聲響,好像玉器摔落的聲音。
門外還有一個黑影,但黑影只出現一瞬,隨後就消失了。
李有財迅速打開門,只見門外空空蕩蕩,一人都沒有。再瞧地下,是幾塊破碎的玉,從最大的那塊碎玉圓口看出,正是孫稽先前摸出的鼻菸壺。
鼻菸壺外,地上還有一滴血。
這是一滴鮮紅的鮮血,而且是從剛纔的黑影身上滴下。
開口的院子內有兩棵大楊柳,風吹著柳樹會發出“沙沙”的聲響。李有財望著其中一棵柳樹,在這柳樹上有一根枝幹彎曲的很嚴重。
枝幹上有一個人,身穿黑衣的人。
李有財開門的一刻他已站在了柳樹上,他眼睛緊緊的盯著李有財。李有財一發現他,他一下躍出樹上,落到一旁的樓頂。
“此時已不能顧及這麼多,看來孫稽出事了。”李有財大喝一聲,“什麼人”提氣便追,幾下攀登到那屋頂。一到屋頂,瞧見那黑衣人正好從另一側躍下。李有財再度跟上,也從那兒躍下。
李有財那一喊,將屋內的羣豪都驚了出來。有幾位身手快的,也已攀上那屋頂,但終究慢了一步,不見前人蹤影,還是那胖子先找到的路,將衆人一併叫來。
衆人躍下後,瞧見地上躺著三人,而李有財蹲在其中一人身旁。地上三人是誰?
李有財躍下後就發現了此地是那後山小路,地上三人分別是孫稽、唐劍與那戚姓守劍人。戚姓守劍人心臟部位被人用利劍刺穿,胸口緩緩有血流出,想來已掉了性命。而唐劍與孫稽則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李有財跟到之後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他蹲下身想試探孫稽是否還活著,突地聽到身後有人落在地面的聲音,心中暗道不好。但此時爲時已晚。
這樣的場景看到一個活人在,不免要被人懷疑的。
李有財剛想要解釋,孫稽的雙眼猛然卻睜開。他大聲的朝著李有財嘶吼:“你這奸賊休想殺我。”
“中計了。”這是李有財心中唯一的想法。
此番真是百口莫辯,先落地幾人看見如此場景,心中自然有了數目,緩步靠近李有財,想將他包圍起來。
“衆位聽我一言,我也是追人下來剛到的。”李有財試圖解釋。周圍幾人一聽,怔在原地,沒了主意。
哪知那昏迷的唐劍也突然醒轉,怒喊道:“你竟然殺了戚師兄,你這惡賊,我與你勢不兩立。”此地衆人都常年走於江湖,他的聲音有些接不上氣,能看出是受了很重的內傷所致。
唐劍這麼說,這幾人更加確信不疑是李有財殺了人。這幾人都是好手,每一個功夫都遠在李有財之上,此刻已圍成了一圈,將其困在中間。
那胖子也在其列,他使得是一把長彎刀,刀上還有九個圓環,赫然是一把巨大的九環刀。他率先一刀劈出,此刻衆人均以爲李有財功夫驚人,所以這一刀下去也似使上了十成力。
若是硬架,李有財必定架不住,好在他心也不亂,側過身來將將避開這一刀,這一刀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子落下的。
後頭一人馬上跟著一掌擊出,這人沒帶兵器,看來是練掌上功夫的。這一掌虎虎生風,有如奔雷之勢襲向李有財面部,他剛側過身子,還立足未穩,眼見這一掌是避不開了。
此時真是絕境之中,李有財若是站起身子這一掌也是很難躲開,何況就算能避開,此處每一個人都招行險處,躲完一招又來一式,終歸是躲不完的。
他索性藉著剛纔的側身之力往下倒去,這一倒剛好避開了那一掌,周圍幾人沒想到這人會這樣來躲,心中一頓,手上待發之勢就停下了。
李有財知道無論怎麼說,他們都不會聽的,這麼多高手聚於此處,自己今天是栽在這裡了。他索性閉上了,等待死亡降臨的那一刻。
死亡究竟是什麼滋味的?人死了之後真的會上天,會下地獄嗎?死了之後能見到父母嗎?
父母?我還沒爲父母報仇,我如何又能死!我還沒還秦冷之恩,我如何能死!我與小青、柳傷琴約定中秋賞月,我如何能死!
就算要死,至少要做完這些事,我才能死!
但這時,已由不得李有財自己說了。一旁有兩人使的劍,劍在所有兵器中最靈活,一招停下後又生一招,這兩人手中劍直直向李有財身上刺出。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兩人的劍要刺進李有財的身子,一把長刀橫著斬出,“噹噹”兩聲打開了兩把劍。
那兩使劍之人右手虎口被震的發疼,一人怒道:“你做什麼?”另一人沉聲道:“閣下難道是‘滎陽鈍刀’餘漢陽?”
打開兩把劍的人不是別人,竟是那胖子。方纔生死真在瞬發毫釐之間,若是胖子的刀慢上一步,李有財此刻都魂歸西天了。
那胖子道:“不錯,鈍刀正是在下。衆位別急,他殺的是陸莊之人,陸莊的仇向來不讓外人插手,你們若殺了他,有損陸莊威名,陸莊還會找你們的麻煩。”那兩人心想餘汗陽說的不錯,心下也是一身冷汗,還好他擋下了自己的手中之劍。
餘汗陽在說話之際,身子竟緩緩的讓開,似是故意在給李有財讓路。此刻衆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誰也沒注意他腳下步子一移。
“只要逃出去就能活下來!”李有財也無心思考這人爲什麼要救自己,爲什麼要放走自己。
他的身子就像被彈弓射出一樣,瞬間彈地而起,從餘汗陽腳邊留下的空隙中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