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雙風盯著手中的斷劍,渾身發抖,嘴裡只能不住的吐出“好”字。
青一風冷聲道:“閣下好功夫。”話意如此,但叫旁聽之人聽著膽寒。
穆西又開始大聲嚷嚷:“你們這幾個小頭子小頑固,名頭不小個個,見個小兒怎麼都不上?”
冷燕林聽了他的話不住冷笑:“那穆大高手爲何不先露兩手給我們瞧瞧?”
穆西狡黠一笑:“我初來中土,當然不能搶了你們的風頭。”
冷燕林還要譏諷他,卻聽李有財的話音傳來。
“我大概知道你們要去做什麼。”
“哦,那你倒說說我們要去做什麼?”魯大夫問。
“我早先還猜不透,爲何你們地處天南地北的六大高手會同時出現在這艘船上,但我瞧見了那屋中的傘我也就想透了。”
冷燕林冷笑一聲:“瞧見一把傘你能想到什麼?都說梨花大俠才智無雙,原來也不過是位大吹牛皮的主。”
“你們五人本因素不相識,卻同聚於此,想來是有一位大有來頭之人邀請諸位。”李有財絲毫不理冷燕林的譏諷,仍自顧自的道,“而你們幾位再加船上這些名頭不小的江湖豪客,天下可能很少有你們辦不妥的事情。所以邀請你們的主顧必然是有極爲重要的事……”
語聲未閉,船廂下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喝罵聲與逃命的疾跑聲。
青一風急聲發問:“這是怎麼回事?船上還有敵人?”
而魯大夫、穆西、冷燕林卻不說話,顯然也分不清形勢。
李有財連忙道:“各位是還想與我們僵持在此,還是要去捉拿真正的兇手?”
青一風急道:“你是說下面的人就是殺了白麪鏡幾人的兇手?”
李有財道:“現在下去還尋得著賊人,再晚些可就……”
魯大夫喝聲打斷李有財的話:“別聽小賊胡說,下頭之人定是他的幫兇,若此番放走他,再想困住他就難於登天。”
船廂下,叫喊聲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少。
痛苦與哀嚎的聲音卻越來越沉重。
冷燕林好像也經受不住,不禁道:“下頭就算真是他的幫兇,那我們幹立在此,什麼也做不得,那如何是好?”
青雙風本自縊劍法無雙,可在李有財面前卻連一招也沒拆解上,憤懣之餘更多的卻是嫉妒之情,聽得冷燕林此話不禁一拍即合,怒聲道:“好!咱們五人同時出手,先要了這三個小人的性命再說。”說罷,已將斷劍舉起。
青一風與冷燕林也將兵器握在手上。
魯大夫卻對青雙風道:“你如此說,但等我們出手後你兄弟卻不出手,那遭殃的豈不是我三人?你當我三人是瞎子不成,誰又看不出你手上的是把斷劍?”
使斷劍,招式自然要短上一截。
冷燕林與穆西被此一點,卻也愣在原地,不敢出手。
青雙風大怒之下便要發作,青一風一把將他拉住,對魯大夫道:“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兄弟的名聲?我兄弟這般多年來,又哪裡食言過一回?”
魯大夫冷聲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只不過這個情形誰也不敢大意。你說是也不是?”
青一風冷笑道:“可若如此僵持,船上之人都被他兇黨殺害該怎麼辦?”
穆西卻大笑一聲,道:“青峰雙俠不擔心,我們不是還有‘七星算子’、‘黃炎四少’、‘塞樹將軍’、‘天雲大鵬’這幾位朋友。他們聽到殺喊聲,一定會下樓阻止的。”
魯大夫接著道:“沒有錯,而且別忘了‘主顧’也在船上,以他的功夫,還有什麼擺不平的?”
青雙風急道:“可我們幾人只圍住他算什麼,以後傳出去,叫我們名聲往哪裡擱?”
青一風冷笑幾聲,道:“看來大家都要攤上‘以多欺少,膽小怕事’的好名了。”
穆西譏笑一聲,道:“青峰雙俠大可出手,不用顧忌我們三人的面子。”
可青峰雙俠見識過李有財的劍,雖有一腔怒氣,卻也不敢貿然出手,畢竟對他們來說,性命還是比面子重要些的。
所以這五大高手仍然只站在原地,將李有財三人圍在正中。
可船廂下已經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整條船靜的可怕。
只有狂風略過與浪花打在船上的聲響。
所有的人心也不免提到嗓子眼。
李有財瞧了瞧魯大夫,又看了青峰雙俠一眼,道:“你們不覺得奇怪?”
青雙風道:“你這小子又想說什麼騙人的話?”
李有財道:“若下頭真是我的幫兇,爲何這時還不上來助我?”
青一風道:“有我五人在此,再來一個你也無濟於事,既然是無用功,爲何還要做?”
楊歡歡卻轉過頭,對青峰雙俠做了一個鬼臉,道:“羞羞,真不要臉,連手都不敢出,還不如你兄弟。”
青一風本要發作,但瞧見地上的斷劍,卻又強行忍住,只不住冷笑。
冷燕林道:“梨花大俠說的不錯,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約法三章在先,誰也不能動手,到得船艙之下再做定奪。”
青一風急道:“和這小子約什麼法,冷大俠,難道你能相信他?”
冷燕林道:“有我五人在此,他一人又能有什麼造化?”
魯大夫這時卻話鋒一轉,似乎他也感受到船上的氛圍有些不對勁,“如此也好,我江湖中人最重要的不過是信譽二字。梨花大俠,你可否接受?”
李有財微笑著道:“當然可以。”
魯大夫道:“好,那我們幾人在查明真相之前都不可動手。你們可同意?”
穆西四人皆應聲贊同。
李有財也道:“我三人在查明真相前也不會動手。不過這個人呢?”他又望著地上那被點著穴道,穿水手服的大漢。
魯大夫輕輕一笑:“他的確與我們一路,不過現在還是讓他這樣躺著好。”
船艙之下的血腥味已經滲到了李有財幾人的口鼻之中。刺鼻,噁心,的味道撲面而來。
每向下一步,衆人的心就向下沉一步。
當他們走到船艙底部的時候,他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水手所住的船艙之中,遍佈著屍體。吊牀上,地上,透氣口,總之能想到的地方,全部都佈滿著屍體。
船艙本就不大,李有財幾人發現他們連一步也踏不下去,因爲每走一步就會踩到水手的屍首。
這些水手或許從踏上大海的那一刻,就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命喪於此。所以他們個個面目猙獰,死去的臉上充滿著恐懼。
只有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才能感受到它的可怕。
每個人的臉上都面色凝重。
楊歡歡已經靠在了李有財的懷中。
畢竟這樣的場景,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就連曾經殺人麻木的白鬼無常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白鬼無常終於緩過神來,輕嘆一聲:“下手好狠。”
冷燕林已經蹲下身來檢查水手的屍身,他掀開水手的衣服,只見每個人的身上都有一塊大大的黑掌印。
黑風爪。
冷燕林不禁站起身來倒退兩步,嘴裡喃喃著道:“那人明明已經跳入海中,又是誰使得黑風爪?”
他轉過身盯著衆人,“黑風爪這種失傳已久的功夫到底還有誰會使?”
青峰雙俠兩人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想想黑風爪這等可怕的功夫就渾身發抖。魯大夫畢竟經歷不少,這回倒還沉得住氣,他道:“那人跳入海中,絕無可能再上船。船上定還有旁人會使這黑風爪。”
青一風不住發問:“那還有誰?除了我們這些人外,就是鐵不說的手下,你說說,到底還有誰?”
魯大夫搖了搖頭,忽然道:“你忘了,我們之中或許有奸細。”
青雙風冷“哼”一聲,道:“你這話莫不是說我們?”
魯大夫道:“當然不是我們之中的人,方纔我們都在船艙之上。有功夫動手的也只能是七星算子幾人。”
冷燕林道:“你是說他們之中有人是奸細,而且這人會使黑風爪?”
魯大夫道:“不無可能。”
青一風卻對魯大夫道:“可明明是你瞧見那白衣男子施掌打死的莫弱大師,難道那白衣男子的功夫不是黑風爪?”
魯大夫冷笑兩聲,道:“就算這武功再稀奇,世上有萬萬人,有幾個人會也再正常不過。”
黑風爪不破皮肉,但鮮血卻不斷的從屍首的嘴裡流淌而出。
血氣越來越重。
風浪卻忽然小了。
妖月從透氣口穿透而入,照在幾具面目猙獰的屍首上。
風打著水手們的衣衫,一晃一晃,地上的重影也同衣衫一樣,一閃一閃。
李有財好似想起了什麼,突然道:“鐵船長呢?”
衆人也好像被他這一句話給打醒。
穆西跟著道:“這小鬍子船長死了,誰來掌舵。”話語之中並不關心鐵不說的生死。
可魯大夫幾人也知道,鐵不說若死了,事情就大了。
所以幾人就要去尋鐵不說的身影。
屍首之中忽然發出驚歎與嘶吼聲:“鬼!有鬼!”
衆人立馬掉轉身頭,靠向聲音發出之處。
那是在側門的角落。
每個人走的都很慢,腳步也很緩。
他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還是李有財,他快步走到屍首之中,移開兩具屍體,找到了講話之人。
這個人看起來臉色還是紅潤。只見他頭戴方帽,手中還緊緊抓著一把鐵算盤,身子抖抖索索的縮起來。
李有財認得他,是其中一位船客。
冷燕林驚聲道:“七星算子。”他突然蹲下身來,將七星算子身旁的屍身也移開。瞧見了其餘幾人。
黃炎四少、天雲大鵬五人靜靜的躺在一旁。
而他們的臉上和其餘水手一樣,已經開始漸漸的發黑。
他們已經死了。
七星算子還沒有死,這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從他的口中一定能知道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魯大夫握住七星算子的雙手,問道:“你還好吧,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
七星算子猛地咳嗽幾聲,忽然用他顫抖的手緊緊抓住魯大夫的手,急道:“有鬼,大夫,有鬼啊!”
魯大夫緩緩道:“你別急,一句一句的說。”
李有財卻突然抓住七星算子的手,搶道:“是誰殺了這些人?”
魯大夫怒道:“他精神有些失常,你若嚇得他該如何是好?”
李有財卻不理魯大夫,仍是問七星算子:“是誰殺了這些人?”
七星算子慢慢將頭轉向李有財,懼道:“有鬼,船上有鬼。”
李有財又問:“如何有鬼?”
七星算子道:“那白衣男子的鬼魂上了船,向我們索命來啦!”說著,他雙手抱頭,連手中的算盤也掉到了地上。顯然,他已經嚇得不輕。
李有財又問:“你是說那跳下海的白衣男子?”
七星算子道:“沒錯,沒錯,就是他的鬼魂,將這裡的人都殺了。”
李有財道:“就他一個人?”
七星算子道:“不,不。還有那個小女孩,她的鬼魂也回來了。”
冷燕林卻道:“胡說什麼,那小女孩明明還在上頭的船艙內。”
七星算子瘋狂的搖頭,“不,穆西和我說,他已經將那小女孩扔到了海里。她也變成了鬼魂,前來向我們索命。”
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穆西。
穆西卻哈哈大笑,說道:“一個小女孩有什麼屁用,除了會哭還有什麼用處?我見她煩人,早將她丟下船去。”他跟著又道,“可我不相信什麼鬼魂,呔,是不是你這賬房八道胡說?”
七星算子哪裡還理他,只不住用手抱著頭。
魯大夫瞧七星算子模樣,忽然對他道:“那你怎麼沒事?”
七星算子擡起頭,道:“我們七人聽得叫喊聲下樓來,卻見到那兩個鬼魂正在索命,黃炎四義與天雲大鵬搶上去救人,可,可鬼魂太過厲害,幾下就把他全殺了。”
青峰雙俠爲人仗義果敢,聽到此處不禁目露鄙夷,青一風問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不敢上?”
七星算子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面子,顫顫著說:“我本想逃,可還沒反應過來,那兩個鬼魂卻已經將黃炎四義與天雲大鵬全部打死。”
青雙風冷笑兩聲:“所以你就倒在他們身旁的屍體中裝死。”
青一風也譏笑道:“看來你沒死也真是萬幸。”
七星算子又低下頭,輕輕的啜泣。
“碰到這種事,誰也會想活命的,你也沒做錯什麼。”魯大夫忽然將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可那塞樹將軍呢?這兒沒有他的屍首,他人在哪兒?”
穆西道:“不錯,你說你們是七人下來的,那塞樹將軍人又在何處?”
青一風聽了此話不禁又譏諷兩句:“可笑可笑,原來還有一個更貪生怕死的。”
青雙風也笑:“這塞樹將軍拔腿就跑的本事看來練的不錯。”
一直不發聲的白鬼無常卻突然說:“這塞樹將軍會不會就是真正的兇手?”
穆西道:“何出此言?”
白鬼無常道:“七星算子被嚇壞了,剛纔他所說的這一切或許只是他的幻想。其實真正下手的是塞樹將軍,他誘騙七星算子幾人下來,然後突然大開殺戒,將此間衆人全部殺死後逃之夭夭。畢竟那白衣男子與那小女孩都已經掉入海中,他們不可能再回來。”
雖然有些離譜,卻又十分在理。
葬身大海的人怎麼又能回來?船上一共只有這些人,所以下手的人幾乎只可能是這位塞樹將軍了。
魯大夫卻搖了搖頭,他沉聲道:“若如此說來,還有兩人可能下手。”
冷燕林跟著道:“不錯,還有兩個人。”
李有財眉頭輕輕一挑,問:“是哪兩個人?”
魯大夫遲疑了一會,才道:“其中一人便是那船長鐵不說。”
李有財道:“可這些水手對他如此忠義,想來鐵不說對他的下屬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像他這樣的人,如何會做出殺手下的事?”
魯大夫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太年輕了,江湖之上少不了的就是這種事,殺幾個手下又有什麼奇怪的。”
李有財站起身來,道:“可他的動機呢?殺了自己的手下又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魯大夫道:“有時候,殺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你說是不是?”他將目光轉向白鬼無常,跟著有轉回李有財,“若有人拿著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殺人,你會不會殺?”
李有財沉默不語。
魯大夫又道:“而且這些全是背叛你的人呢?”
李有財失聲道:“背叛?”
魯大夫瞧了瞧窗外,輕笑一聲,道:“就在莫弱大師屍首下海那一刻,我與冷兄瞧見了鐵不說。”
冷燕林眉頭緊皺,開口道:“不錯,我與大夫瞧見鐵不說將自己的三名船員一個一個打下了船。”
楊歡歡似恍然大悟,道:“所以那時候我們會聽見四聲入水聲。”
魯大夫道:“對。由此可見,定是這些水手背叛了鐵不說,又或者是他深藏不露多年,將所有人都騙了,誤以爲他是一個好船長。”
李有財手抵著頭,環視四周,忽然又問:“那你們所說的另一人是誰?”
魯大夫道:“是請我們的主顧。”
李有財又問:“那這位主顧是誰?”
魯大夫五人同時回答:“是海月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