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名湛拖了張椅子坐了過來,說道:“常青的父親在三年前的今天也在匯春路發生車禍。當時那邊的攝像頭因為人為原因壞了,沒有記錄下相關的畫面,交警根據當時的情況做了相應的處理。”
“你是覺得做得不對?”
“在交通事故上的處理是對的。我今天跟楊隊聊了這事兒,他給我看了幾個他親手處理過的交通處理案例,那些交通案例有一定的重合。他今天處理楊小姐丈夫的事件時跟我提了一嘴。看起來都是簡單的個案,像是沒有關聯,琢磨之后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張宣看著他,“你不是很愛車嗎?你看看今天出事的那輛車,再看看案件詳情。”
“我回頭看。”陸名湛的經驗告訴他,跟車的關系并不大。
這也僅僅是他的感覺,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還需要他們去探索。
他有種預感如果把常青父親死前發生的事弄清楚之后,常青當年突然性情大變的原因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不相信她爸爸的離世和她媽媽的急嫁會讓她性情大變。
傷心是一定的,但性情大變說不通。
她出生在以做白事為生的人家,對死雖有恐懼,她的承受能力比普通人要強一些,對生死看得也相對透徹。
他更不認為李鳳萍的再嫁會給她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陰影。
她跟他談過很多次她爸爸,談的始終是她爸爸對她如何好,其他方面只字不提。
這讓陸名湛一度很疑惑。
今天他愈發確定這一點。
但他還在猶豫是不是要私下查常青爸爸的事,這畢竟是常青不愿意告訴他的私事。
他私下去了解也未必好。
陸名湛看似隨性,實則有他自己一套為人處事的標準,不愛勉強別人,更不愿意去挖掘別人不愿意說的秘密。
對常青他有種想把她所有的事都了解的沖動。
哪怕她展現在他面前的已經足夠多了,像一汪清泉,沒有遮擋。
**
清晨。
常青把車停在墓園的停車場,她帶著一壺酒拾級而上,穿過墓碑林立的大半墓園,最終在一處墓園前停下。
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眶就紅了。
她在墓碑前蹲下,用抹布將墓碑和墓前的臺子擦拭干凈。
上香、倒酒。
常青用小酒杯輕碰了下墓前的酒杯,隨后仰頭喝了。
她心里已經不難過了。
她爸都走了三年了,再濃烈的感情也終究會慢慢淡了。
她平時也沒有多想他,畢竟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
活著的人不會永遠被死去的人給困住。
但也像一塊疤永遠的停留在那里,摁倒的時候會疼。
常青放下酒杯,眼神有幾分茫然。
“爸爸,我還是不愿意相信你會為了自己活著,害死了一個孩子。媽媽說你是那樣的人,撞了你的司機也這么說。你和那個孩子都走了,事情的真相已經不可考。唯一的目擊證人堅持說你捂死那個孩子后威脅他,他調頭的時候沒注意你沖上來就把你給撞了……”
常青不相信這樣的說法,不論有多少人說她爸是殺人兇手,說他在入殮的時候發現人沒死,他為了賺錢把人給捂死了。
她爸死后,不少她爸曾經幫助過的人紛紛加入了黑他的隊伍。
不少同行大了也散布各種謠言黑他。
他們嘴里的他與她認識的他截然不同。
只有她從未懷疑過他。
是她傻還是那些人和她媽媽說的是對的?
常青想了三年依舊沒有答案。
她將她爸入殮后,把常氏白事繼續開下去,得到的便是同行的群嘲。
除了把家里為盡的承諾走完,她也想走一遍她爸曾走過的路。
她不相信經常與死亡近距離相處且隨時對死很敬畏的人會漠視他人的生命。
墓園里只有山風相伴,并沒有人回答她。
常青在墓前坐了許久,才起身離開。
她下山的時候,有一行人正捧著骨灰盒山上,安靜無聲地往墓園里走。
常青離他們還有十米便側身靜立在路邊等他們先通過。
當最后一個人要走過她面前時,突然問道:“你姓常?”
常青抬頭看那人。
那是個看起來有四十歲的男人。
“你是?”
“你還好意思問我是誰?!你爸當年害死我的孩子,你居然有臉問我?!”男人瞬間暴怒,伸手要揪住常青。
常青敏捷地避開了,“事情沒有弄清楚你不要血口噴人!”
“唯一的目擊證人親口說是你爸殺了我兒子,你還有什么話說!”
“如果是這樣,你當時為什么不請法醫驗尸?”
“驗尸?我兒子都死不瞑目了,我還要讓人侮辱他的尸體?”
“既然你當初沒有請專業人士驗尸,你就沒有資格說是我爸害死他。目擊者是個罪犯,他撞死了我爸,我憑什么相信他的說辭?!”
“你還敢狡辯?”男人越發的暴躁,一直試圖接近常青,均被她給甩開了一定的距離。
兩人的動靜把整個送葬隊伍都吸引過來了,常青知道不能久待,仗著她對這個地方熟悉,從另一側離開了,抄近路去了停車場取車。
她把車子開出一段之后,才抖著手把車子停到臨時的停車位上。
那個男人的驟然出瞬間把她拉到了最黑暗的那段時間。
常青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得想方設法把她所疑惑的事弄清楚,不能隨便一個人來她面前說幾句,她又陷入一團亂麻里,又在心里給自己做一次心理建設。
常青在心里梳理自己的關系圈,發現自己似乎每天都在忙,看似很熱鬧,電話和手機都有不少人打,也有不少人給時不時的關心她。
而她愿意放進她心里的人就兩個。
李莎,陸名湛。
常青到了這一刻才發現自己的人際關系維護得有多可怕。
真正算起來,這幾年的時間里,她沒有主動交過一個朋友。
李莎是小時候就認識,陸名湛是他主動跟她親近,她被動接受。
常青看著車外的艷陽,只覺得一股涼意襲上心頭。
此時,她的手機響了。
是陸名湛的號碼。
常青顫抖地吸了口氣,接通了電話,“喂。”
“你不在家?”
“我在外面。”常青努力控制住情緒,但聲音還是不穩,“名湛,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能不能幫我調查我爸的事?”
“嗯?”陸名湛打了個手勢,讓所里的一群糙漢安靜。
他自己起身到所里的小花園接聽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