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瀅在密室中練功幾時,并無感覺“丁若云掌”有多深奧,反而愈修愈易,順水推舟,只練了前三層便猶如精神煥發,體力充沛,內傷已然痊愈。她驚詫道:“這掌法好奇怪,簡單易懂,又奇妙無窮,這樣的掌法太適合我了。”
又練少時,但覺腹餒難捱,不禁愁眉苦臉起來,喃喃道:“肚子餓也是疼,人家怕疼,哪里忍受的了。”鎮魂鴿聞聽之后,眸情輕挑,似在唉聲嘆氣,羽瀅努嘴道:“我發現你這鳥兒的表情很像烏魈,你被他熏陶壞了。曩夕被困九幽寶塔,他總嫌我挑食,老擺出這副表情,好討厭。”
鎮魂鴿側頭聆聽,旋即,翩躚而起,一聲不吭地飛了出去。羽瀅一愣,嘆道:“走吧,走吧,好小氣,還不讓人說了。”站起身來,舒展筋骨,悄悄地走出密室,探出腦袋,看“振風野叟”睡了沒有。
野叟見她鬼鬼祟祟不成體統,沉聲道:“有話直說。”
“肚子餓了。”
野叟臉色一沉,凝眸道:“難道讓被困的老夫給你找吃的?”
羽瀅道:“您不是說有人送飯嗎,怎么還沒有來?”野叟酒癮發作,也極難忍受寂寥,道:“不清楚,今天格外清靜。”羽瀅側臉清寧,撓頭憨笑道:“我都忘了,‘落雁’還守在井口,怎么會有人送飯來呢?”一個人感覺無聊,餓著肚子又不想練功,輕盈地走向跟前,怯問道:“前輩家里還有親人嗎?”
野叟沉吟道:“有……只怕我兒子已不在人世了……”
羽瀅疑惑道:“前輩的意思是說您的家人遭到了墨媂的迫害?”
野叟道:“當年我嫉惡如仇,地位顯赫,家族何其之大,仇人自然不在少數。我兒年少時遭人偷襲,奄奄一息,一直臥病在床。后來我下山伏魔,又不幸遭人暗算,被魔女花蝎姬所害。”
羽瀅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或許他的病已經治好了呢。”野叟苦嘆了一聲,顯然他兒子的病非常嚴重,毫無回天之力。羽瀅本欲問他兒子叫什么名字,心想自己或許認識,話到嘴邊還未說出,那野叟不愿提及往事,便問道:“在密室待了這么久,都練了些什么武功?”
羽瀅微微一笑,自豪道:“丁若云掌。”
野叟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果然沒什么天分。這掌法看似平凡無奇,但深有奧妙,你學此掌毫無用處,還是早早放棄吧!”
羽瀅以為他覺得自己笨,學不會,當下目無尊長,哼聲道:“這掌法對我來說很簡單,我一學就會了嘛。”
野叟搖頭而笑道:“看似簡單,看似誰都能學會,但真正打出來卻有天壤之別,沒有人能在丁若云掌上壓過丁若家的人。你雖然學會,但一經施展就會發現,根本綿柔無力,毫無稱奇之處。”
羽瀅斜眼嘟嘴道:“哼,我偏要學給你看!”話訖本欲轉身回入密室,忽聽門外有人喊道:“吃飯了。”羽瀅一怔,嚇得急忙跑進密室,不敢出聲,心下思道:“丁若雁走了嗎?太好了,等她走掉,我抓緊離開。”透過門縫,見來者身穿黑衣,面遮黑紗,觀其眉宇間,極像是搴裳使。
羽瀅于心沉吟道:“不知道朱妤姐姐和夫人怎么樣了。曩夕都是沫猷來,今天怎么換了搴裳使?丁若雁又怎么會輕易地離開呢?”她百思不得其解,等搴裳使走后,急忙跑出密室,說道:“前輩,我去找人來救你,我的敵人一定走掉了,事不宜遲,我這就走!”
野叟不言不語,拿酒而飲,只是點頭應允。羽瀅本欲逃走,誰料剛邁了三步,又戛然而止,眼角余光落定在酒菜上,似乎難抵美食誘惑。死里逃生的她,哪里喝過水吃過飯,加由搴裳使送來的酒菜統統都是自己愛吃的,不禁饞的倒咽口水,紅著臉傻笑著向提籃盒湊近了身子。
野叟輕嘆一笑,說道:“吃飽了走,也有力氣。”
羽瀅欣然一笑,不顧禮數,吃相邋遢,把淑女形象丟了一干二凈。野叟凌風錯愕,于心思道:“這丫頭雖然莽莽撞撞,但也是娟娟雅致的孩子,誰料吃起飯來判若兩人,看來是急于逃命,餓了三五日。”念及她的可憐,不免一嘆,笑道:“你慢點吃,我且問你。”
羽瀅連連點頭,從未住嘴,只用水靈的眼睛盯著野叟,野叟無奈道:“我問你,像你這般大的孩子,都喜歡些什么?”羽瀅一愣,忽地于心欣喜道:“前輩莫非要感激我救他脫困?那我喜歡什么呢?寵物?甜點?嗯……”沉思半響,移時笑道:“我想有一把厲害點的寶劍。”
野叟一愣,感覺怪怪的,聽她的回答像是跟自己索要,隨之輕聲一笑。這時聞聽門外異常,忙即忍住鐵鏈的魔力,左手一揮,開啟密室玄關,右手一掌,將羽瀅推了進去,繼而施法掩門。手法極快,不動聲色,待石門開啟之后,他假若無事,喃喃自語。
搴裳使環視四周,見無異樣,心內甚奇,思道:“我明明聽見有人說話,莫非是幻聽?這水井極為隱秘,不可能有人潛入,看來是我多心了。”她本來離開,路至中途,突然想起沫猷的吩咐,故而折身而反,恰好聽到洞內異響,但由于封鎖的極為掩飾,故而模糊不清。
她輕問道:“你剛才跟誰說話?”狡詐的試探性問了一句,雖然自己也不相信有擅入者,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要探個究竟。
野叟道:“我女兒。”
搴裳使笑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里沒你女兒,想見你女兒還是乖乖的說出‘火云血’的秘密。否則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女兒,只能老死這里。”
野叟神情恍惚,凝聲道:“我女兒一直在這里,我兒子也在這里,還有我夫人,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老死這難道老死在哪?火云血是什么,是酒嗎?比這壇‘瑤光’如何?”
搴裳使秋眸微瞥,暗忖道:“難道他真的瘋了?還是裝瘋賣傻?十幾年總是瘋瘋癲癲,什么也問不出,真不知道留他還有什么用。”她輕嘆了一聲,回道:“今天的也不是泓瀠島的‘瑤光’,換了個口味,是陽間攜秀山舫的‘仙酴’。”見問不出什么,遂悒怏而反。
羽瀅嚇得兢兢戰戰,差點沒命,對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然而諸多古怪之處,唯是“仙酴”二字入了她的心,笑道:“前輩,這酒好喝嗎?”振風野叟一怔,羽瀅又笑道:“這可是我家的酒,攜秀山舫呢,陽間最厲害的地方,我爹就愛喝這種酒,所以人都叫他‘酒劍仙’。”
野叟愣愣點頭,把“他”字聽成了“仙酴”,回道:“搴裳使為人機謹,我看她回在柳桊湖派人暗中保守,你暫時還是不要外出為妙。”
羽瀅對他信任無疑,有些后怕,忙感激道:“多謝前輩提醒,不然我哪里會想到這些,定被她們活捉了去。”野叟臉色略帶慚愧,暗忖道:“我被困多年,哪里是為了她,是為了自己而已。這丫頭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簡單的要命,我倒不能虧待了她。”
見她對這門口呆然而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解道:“怎么了?不用擔心,這次她走了。”
羽瀅道:“不是了,我在想那只鴿子,居然丟下我不管,真是無情無義。”
野叟經她提醒也覺奇怪,并未察覺有鴿子進進出出,只是曾在羽瀅肩部看到過,當時只以為是信鴿,所以沒留意,不想竟是只靈獸,而且身法勻靜,飄靈自若,定是無價之寶。又見羽瀅衣著端莊,錦衣玉帶,斷然身份高貴,且這“仙酴”甘冽純美,當屬仙品,當下認定羽瀅系出豪門。
他好奇道:“這靈獸叫什么名字?”
羽瀅一怔,知他被墨媂所害,萬萬不能說是鎮魂鴿,否則一定引起他的誤會,便淺笑道:“其實呢是我落難時發現的,它習慣跟著我,數天來相依為命,我呢就給它取名為‘小白’,還真對它不了解。前輩知道嗎,這鴿子厲害嗎?”
野叟被羽瀅騙得老實忠厚了許多,有問必答道:“我也不清楚,但它能瞞過我飛出去,足見是世間少有的靈獸。又能解開柳桊湖的結界,充分的表明它已被馴化,而且曾經有個不得了的主人。”
羽瀅倍感心虛,有些驚怕,哪里料到這老家伙的眼睛如此厲害,一語便說中了鎮魂鴿,自己可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馬腳,否則真把難得的機會變成了死亡之期了。
她傻傻笑道:“前輩好吃好喝,我去密室練功,出去后讓他們刮目相看!”說著疾疾退入密室中,多虧她素來的莽撞性子掩飾了她的心虛,不然被野叟發覺,自然少不了諸多誤會之處。
野叟經與羽瀅相處,心里對攜秀山舫生起了好感,細細品味“仙酴”的味道,可惜自己不擅使劍,難以體會此酒帶來的逍遙之感。念及羽瀅想要寶劍,忽地心頭一蕩,思道:“我丁若家不是也有一套被埋沒的劍法嗎?與其讓這丫頭修行不能施展的丁若云掌,何不傳授于她?也免得創劍之人于蒼穹間悲憫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