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兒,到底怎麼回事,一大早的,四小姐怎麼會掉到那池裡去?”真的是淺晴!儘管門縫裡看得不真切,但那橘粉色的衣衫,鼻樑右邊的那顆痣,都是淺晴的標誌。
而她口中的芹兒是她小時候跟在她身後的丫鬟。七歲之前,服侍她的一直都是芹兒,後來她落水,芹兒便被調走,服侍她的人也就變成了知書。
淺晴是相府裡的大丫鬟,府裡的丫鬟都讓她在管理。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從懷裡拿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還好老爺早朝還沒完,若是讓老爺知道了,有你們好受,虧得大夫人不跟你們計較,也幸好那躺在耳房的小丫頭將四小姐救了起來,不然連我也要被你們拖累!”
顧以畫脣邊掛起一絲冷笑,大夫人是她爹封國丞相顧清的正房,生有兩女,一女是封府的大小姐顧以琴,一女是六小姐顧以智。封府還有四位小姐,都是庶生的,分別以棋書畫舞命名。
大夫人一向看不起這些庶生的女兒,自然是不計較她掉入水池那事。“水池,”顧以畫腦海中靈光一閃,自己七歲那年確實掉入過府裡的荷花池內,還是知書將自己救起來的,淺晴將她留在芊萍院,從此以後一直跟隨著自己嫁到了吳國。
“水池,渾身溼透,補丁的衣服,”顧以畫將這些串聯起來,難以置信,“難不成我回到了前世成了知書?”
“去看看,將那孩子叫來!”淺晴的話一說完,一陣細碎的腳步朝著屋裡走來,顧以畫立馬躺會將自己蓋好,只露出腦袋,一副剛剛纔醒,疲憊不堪的樣子。
“吱呀,”門開了,顧以畫認出來的人正是自己前世的丫鬟芹兒,知書來到自己身邊以後,淺晴就將她調到了顧以智的身邊,看上去是從服侍她這個庶生的小姐轉變成了服侍丞相府的嫡女,事實上確實責罰她。
顧以智出生不到一年,顧清和大夫人王薔就發現這個女兒不太對勁兒。其他孩子生下來十一個月的時候,就能咿呀學著說話,但是顧以智一歲了卻連翻身都不會。王薔著了急,請來封國上上下下的名醫,給顧以智全身檢查了個遍,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顧清倒無所謂得很,對他而言,女兒再多也無用,兒子纔是他想要的。
“六小姐的病很是古怪,太醫院的院士們都已經討論了許久也沒有商討出對策。顧夫人別急,小姐也許是大器晚成,古來很多神童便是如此啊。”王薔起初聽到這些模棱兩可的回答時,還飽了幾分期望,後來失望的次數多了,也就漸漸變成了絕望。
她將傾注在顧以智身上的愛全都收了回來,給了自己的大女兒顧以琴身上,顧以琴從此變得驕縱任性,但好在心腸不壞。王薔從此很少去到顧以智的院子,連她院子裡的下人也變得懶散起來,得不到重視又有腦病的顧以智常常被下人欺負,除了她的親姐姐顧以琴偶爾去看看她,府裡的其她姐妹很少跟她有來往。
她後來爲了報復,纔會接連不斷地做出那些事……
顧以智比顧以畫和知書小兩歲,如今顧以畫七歲,那……顧以畫心中一凜,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顧以智就是在這一年,被人將那傻病治好的!
“知書,你醒了嗎?”芹兒來到牀邊,撩起牀角的被子坐在了,她打量著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自己當時陪著四小姐在池邊玩耍,早上地上起了霜,太陽出來後化成了水,將那泥土變得溼滑,四小姐腳下沒踩穩,落進了池裡。自己驚慌失措,正準備回房叫人,就見這個小孩抱著木盆走來。
“四小姐掉進去了,你快去幫我叫人過來。”她原本只想讓這個小孩幫她跑腿,她好在這兒守著,沒想到這個身著粗麻布衣的丫頭二話不說就將手裡的木盆扔到地上,衣服散落了一地,接著蹭的一聲跳入水裡。
那丫鬟一點一點地朝著四小姐靠近,她懸著的心也一點一點放下,當她將顧以畫推到池邊的時候,芹兒才發現她的嘴脣早已經凍得發紫了。芹兒用力拉起顧以畫,慌忙將昏迷的她抱到臥房,卻忽略了這個丫頭。
“好些了嗎?”芹兒見到知書沒有回話,又追問了一句,她伸手將她貼在額上的發撥弄開來,她微微一愣。清秀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眼裡透著她看不懂的光,“知書好多了,謝謝姐姐將我從池邊帶回來。”
芹兒內疚不已,知書是被其他下人發現帶回來的,她早就忘了,不過她陡然想起,當時知書還未昏迷,應該是看著她抱著四小姐離開的,又怎麼會如此回答?
她甩了甩腦袋,將這絲疑惑拋到腦後去,“晴姐你總認識吧?她也管你們浣衣坊的,她讓我帶你過去,你趕緊整理整理,隨我一起去吧。”
顧以畫應了聲,起了牀,沒什麼好整理的,不過是將那弄溼的散發重新紮了扎,再隨手抹了把臉,知書以前竟是浣衣坊出來的,她前世還沒聽知書提過,伸出雙手看了看掌心的薄繭,顧以畫心中一暖,前世自己被架在火焰上的時候,知書已經昏迷了過去,不知道宋明哲會不會放過她?既然這輩子自己變成了知書,那就以知書的身份重新活著,不過現在府裡的顧以畫又是誰?
顧以畫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又苦笑地搖了搖頭,自己能夠重生已是奇蹟,怎麼能奢求這麼多呢。
“在想什麼呢?晴姐還等著呢,你知道晴姐那脾氣,再不走該又要罵人了。”顧以畫暗自點頭,前世淺晴在她們這些主子面前還算是進退有禮,可在那些丫鬟面前,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知書給自己抱怨了好多次,她沒當回事,今日算是領教到了。
芹兒將顧以畫帶到臥房邊上的角落裡,淺晴正在那兒等著,見到顧以畫來了,她朝著芹兒揮揮手,讓她離開,又對著顧以畫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牀榻。
可容好幾個成人並排而臥的,只有一個小小的身體,繡滿了繁複花紋的錦被將她蓋得嚴嚴實實的,的人還沒醒,淺淺的呼吸聲隨著被子上下起伏。顧以畫看著眼前這一切,好似在夢裡一般,躺著的那人,分明就是她七歲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