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畫壓下自己心裡的震驚,迅速恢復了平靜,前世發(fā)生的事情歷歷在目,她能重生已是上天垂憐,這丞相之女的身份不要也罷,興許去了這身份,她復仇的難度會變大,但起碼不會引人注目。
“你就是知書?”淺晴將曾經(jīng)的顧以畫,重生後的知書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看到她衣服上深一塊淺一塊,微微皺了皺眉。顧以畫深吸了口氣,從今以後,自己的身份就不再是四小姐,而是丫鬟了。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前世自己也是醒來後就見到了知書,想必淺晴叫自己來,就是打算讓自己照顧的“顧以畫”。
“倒是個老實人,”淺晴暗中點頭,眼前這孩子雖然是浣衣坊出身,但還算是懂規(guī)矩,看上去呆頭呆腦,但看她敢跳到河裡就四小姐來說,也是個能夠下決斷的,更何況還救了四小姐一命。大夫人雖然說不再追查,但碰上個不懂事的將這件事到處說了去,她淺晴難保不會治個管理不嚴的罪。要想封住這孩子的口,還得給她點甜頭。
“你想呆在這兒伺候四小姐呢,還是回去繼續(xù)洗衣服?”淺晴下了決心,打算將知書調(diào)到四小姐身邊,也好封了她的口。浣衣坊人多事雜,在裡面累死累活地幹上兩月還不如在這院子裡呆一個月掙得多。那裡留著的多數(shù)都是些老媽子,很少有年紀跟知書一般的孩子,估計是哪個人牙子從外面賣進來的吧。
“奴婢……奴婢……”知書故意作出一副爲難的樣子,若是她一口答應(yīng),按淺晴的性子,說不定倒還會懷疑。
果然淺晴的目光逐漸柔下來,她長嘆了口氣,“這麼小就被賣到丞相府,還真是可憐。浣衣坊不是你們孩子呆的地方,你今天救了四小姐一命,算是立了大功,也替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你就頂了芹兒的位置來服侍四小姐吧。只要你這嘴巴不要到處亂說,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知書的臉上誠惶誠恐,受寵若驚。她慌忙朝著淺晴欠了欠身,淺晴抓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安撫地拍了幾下顧以畫的手背,“你今日爲了未曾見過一面的四小姐寧願捨身跳下那冰涼的湖水裡,日後恐怕爲了她還會付出更多。她是你的主子,雖然年紀還小,不過你若是對她好,她不會忘記的。”
淺晴的話說到了知書的痛處,是啊,前世的知書恐怕因爲顧以畫已經(jīng)被宋明哲折磨死了,按照宋明哲的性子,她不相信他會放過知書。
淺晴吩咐她留在房間裡等著四小姐醒來,還讓人給她取來了乾淨的新衣裳。知書換衣服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腿上和身上都有道道的傷痕,傷痕早已結(jié)疤,指甲輕輕一刮,那結(jié)痂的地方就掉了下來,她垂眸不語,腦海裡閃過一些零散的片段,那是這具身體的回憶。
“爹,不要把我賣到那丞相府裡去,我不去!”一個又矮又胖的中年婦女將知書從一間磚石壘砌的房子里拉了出來,知書抱著牆滿臉的淚痕,人牙子死死地將知書的手勒住,褶皺的臉上閃著油光,“我說這孩子長得不賴,若是賣到那地方保證價格要翻個好幾番,王哥你不信,以後可沒得後悔了。”
王義擡眼看了看知書,心裡猶豫不決,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從門裡走了出來,“既然秦嬸這麼說,那就把這孩子送過去吧……”知書聽到這句話,眼神的恐懼之色更重,“爹,不要,不要聽年姨的話,我求你了,求你了!”
王義雙脣緊咬,他看著知書眼神裡閃過不捨。知書的娘死了以後他續(xù)了弦,正是這年鳳,年鳳的兒子要進京趕考,缺少盤纏,年鳳纏著王義想法子,奈何最近收成不好,賣糧食的錢都用來做了生活開銷,哪裡還有多餘的錢。年鳳就找了人牙子說服王義,說進了丞相府有吃有穿,還有工錢,家裡省了口糧。王義耳根子軟,禁不住年鳳天天在耳邊軟磨硬泡,雖然可憐這個從小沒孃的女兒,卻還是答應(yīng)了。
畫面一閃,知書被人牙子帶到房間裡,“進得丞相府裡,要會講規(guī)矩,第一個規(guī)矩就是主人打罵不得頂嘴反抗我今天就教教你,若是以後你給我丟了臉,你就別想活著回來了!”
知書雙手雙腳都被套上,有人拿了竹篾不斷地向她身上揮去,那人力道太大,知書身上的衣裳都被割了條口子。
腦海中的畫面一黑,再也看不見了,知書估計是昏過去了。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從眼角里留了下來,知書伸手輕撫這些傷痕,“真是個傻孩子,自己身上結(jié)的痂都沒好全,就敢跳到河裡救我,若是,若是……”
知書想起前世這具身體的主人被宋明哲綁在凳子上當著衆(zhòng)人的面狠狠笞打,再也忍不住眼裡的淚水,輕聲啜泣起來。
躺著的顧以畫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火光沖天,自己臉上身上泥濘一片,將軍府前院全是鮮紅的血跡。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有鮮血流出,她覺得自己口中有異物,本能地將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定睛一看,那竟是自己的舌頭。
畫面一轉(zhuǎn),回到了顧府,她不慎掉入水池裡,一個熟悉的人將自己救起,她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樣,等那人將自己救起的時候她終於認出來了,救她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咳,咳,”傳來一聲咳嗽聲,微不可聞。知書立馬伸出袖口將臉上的淚水擦乾,從墩椅上站了起來,“小姐,你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你,你究竟是誰,怎麼,怎麼跟我……”的顧以畫露出驚恐的表情,待她看清楚牀邊之人的相貌,更是大驚失色。正對牀的地方放著一盞銅鏡,顧以畫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她原本的一雙杏眼竟變成了細長的丹鳳眼,眼梢末尾稍稍朝上揚。臉型只有巴掌大小,瓊鼻星眸,一副清冷的樣子,這不是她!這是小姐的臉!並且是幼時小姐的臉!
顧以畫雙手死死地捏住被子,將臉埋進了棉被裡,“怎麼會這樣……小姐呢……”
知書按下心裡的激動,她抓著顧以畫的手,示意她不要驚慌。
“現(xiàn)下是建隆十七年,這裡是封國丞相府。”她在試探,希望心裡的期望能夠成真。
“建隆十七年,不對,日子怎會往前推了十年。我怎麼會回到丞相府?我就算是死,也應(yīng)該死在將軍府裡纔是!”顧以畫自語,聲音很小,卻仍被一旁留心的知書聽到了隻言片語。
“十七年……將軍府,”知書的眼神驀地亮了起來,眼角仍是通紅,“知書,你是知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