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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瓣紫嵐花散落在風中,拂在地面上。
燭光傾瀉而下,莫名帶了些涼薄的味道。
厲鏡天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裴衣身上,并未在意女子的離開。面色暗沉,目光凝聚在裴衣身上,耳畔縈繞一聲“嚶嚀”,他冷冷一笑,威嚴地坐在那,等著她醒來。
裴衣睜開眼,入眼模糊一片,只覺得后頸疼痛難忍。
一手撐著床榻坐起,另一只手則是揉著酸疼的脖頸,慢慢揉著,直到視線恢復清明。這才發覺身旁的男子,她瞇著眼看著。昏迷前的一幕像是驚雷譬入腦海,她蹙然眉眼一冷,警惕地看著厲鏡天,質問道:“你為什么要打暈我?”
厲鏡天哼了哼,“不打暈你,等著你把逸塵引出來嗎?”
裴衣結舌。
想到當時自己淚眼婆娑的一幕,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心底憤懣,卻只能吞下不滿。
抬起頭,多了分警惕,“你真的會幫我?”
厲鏡天低低笑著,“當然。”
只是,在回答的同時,掌心卻是突然微微一動,明黃色的袖袍一斂,頭頂紫色的流蘇被他生生拽下,在裴衣面前一晃。原本還面露警惕的女子先是視線一花,繼而頭腦開始不甚清楚,她搖搖頭,卻難阻止那份眩暈感侵襲而來。
手一軟,身子“嘭”地倒在床榻上。
神智慢慢脫離。
厲鏡天滿意地扔掉紫色的流蘇,尾端的穗子沾到先前被打碎的油燈,沾了污穢,在燭光下半深半淺。厲鏡天卻不在意,他沉著臉,凜然地望著半睜著迷蒙雙眸的女子,低啞的聲音,帶了絲絲蠱惑,“告訴朕,內丹在哪兒?”
神智不清的女子先是吃吃笑了笑,繼而苦著臉,聲音如泣如訴,“在,在離那里。”
“離?他是誰?”
“離……離就是離啊。”女子傻傻一笑。
“朕要知道他的名諱。”
“名諱啊……”女子仰著頭,抬起手想抓頭頂的墜子,抓了幾次都抓不到,懊惱地把手臂摔在錦衾上,“墨,墨非離。離,離是墨非離,墨非離就是離……嘿嘿,嘿嘿嘿……”
“墨非離?”
厲鏡天墨瞳一縮,竟然是離王?
不是說他幾個月前死在了天佑國的七絕崖底?
“他不是死了嗎?”厲鏡天俯下身,手撐在她的身側,墨黑的發散落在枕邊。
“死?沒有啊……”
女子搖著頭,束發的繩結松開,青絲披散在枕旁,迷離的雙眼,清秀的面容,唇角勾著的似真似假的笑,朦朧的神情帶了三分嫵媚,讓厲鏡天眸仁一暗,手指漫不經心地捏著她的下巴,“你喜歡他?”
“他,誰啊?”女子揮開他的手。
依然吃吃地笑。
厲鏡天向內一側,單手撐著頭,神色沉沉地看著女子。
看著她清秀的臉慢慢變成另一張同樣清秀單純的容顏,只是,再也找不回了。
危險的光在眼底一劃而過,帶著恨意與冷漠。
余光一瞥,注意到窗欞前長身而立的單薄身影,薄唇勾著冷笑,陌紫嵐,你加注在朕身上的痛,朕十倍百倍奉還給你!
他的視線重新落在身旁的女子身上,猛地翻身,覆在她的身上,冷笑,“墨非離!”
“墨非離……”女子喃喃重復,眼神愈發無神,怔怔地望著頭頂男子的臉,視線朦朧,隨之凄苦的一笑,伸出手臂攬上男子的脖頸,淚水沾
濕了云鬢,“離,離……”聲聲的低喃讓厲鏡天眼底惡意地笑與恨意越發濃烈,望著身下癡迷的臉,冷笑一聲,無情的吻噬虐地落下。
窗欞外,靜立的女子蹙然睜大了眼,空洞的眸仁變得絕望無助。
猛地退后一步,腳下一個踉蹌讓她向后蹲坐在地面上,手死死地捂著胸口,大滴的淚打濕了衣襟,卻阻止不了耳邊縈繞的黏膩呻吟與粗重地喘息。
花妖之惑,媚情蝕心。
當年,她為了留在他身邊,用了妖惑之術,而如今,他也借用自己的妖力迷惑另一個女子,厲鏡天,你……怎能如斯殘忍?
反噬的蝕心之毒侵入心口,她死死攥著,終于盡了最后一絲妖力。
苦笑一聲,入媚的惑,絕色的容顏,卻終究比不上那樣素凈的一張臉。
罷了……
吞下最后一口苦澀,她放任妖力散盡,依偎著窗欞。身體漸漸像是熒光散開,落入暗色的空氣里,悄無聲息。只留下一朵毫不起眼的紫嵐花,在風中搖曳,漸漸枯竭。
同一時刻,啟穆皇宮外。
靜立在宮門前身著道袍的道士望著妖氣散盡的皇宮,云淡風輕的眉眼染上一抹惋惜。
既然已無妖,那么,也無需自己前往了。
只是可惜了這紫嵐花妖精三百年的道行,人妖相戀,終究以悲劇收場。
從懷里掏出一方明黃色的道符,右手兩指交錯相捏,在空中劃了幾道,一道流光滑過,隨即從皇宮內院幽幽襲來一道紫色的暗光,被道士用道符一卷,擊入聚魂瓶內。繼而轉身,離開。
兩日后。
一道身影推開御書房的門,偷偷摸摸地潛入。冷漠地執著狼毫筆批著奏折,垂著冷峻的眉眼,面無表情。女子墊著腳繞過檀木桌,來到男子身后,上前一趴,剛想攬著他的脖頸,男子卻蹙然一偏頭,躲過了女子,長臂一攬,擒住了女子的雙手。
“皇兄,你知道是我啊。”女子嬌嗔一聲,無趣地重新回到一旁。
厲鏡天放開手上的奏折,轉頭看她,“怎么?又無聊了。怎么不去看逸塵?”
聽到這兩個字,女子臉色一變,悶悶地搖搖頭,坐在一旁的湘妃椅上,向后倒在椅背上,半仰著頭看著木梁,“皇兄,不想去。”
“怎么?”厲鏡天挑眉。
“我去那里。”女子苦悶一嘆,“逸哥都不理我。”
“那就纏到他理你。伶瑯不是最會纏人嗎?”
“皇兄!”
女子臉上一陣羞憤,緋紅著臉坐起身瞪他,后者垂著眉眼,看不到表情。她覺得無趣,歪了下頭,道:“對了皇兄,嵐妃去哪兒了?我今早去暮嵐宮竟然沒找見人?”女子喃喃一聲,“還真奇怪,平日里嵐妃都是呆在暮嵐殿不出去的,皇兄,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厲鏡天斂下眉眼,遮住眼底的冷漠,“皇兄怎么知道。”
“她是你的妃子耶。”伶瑯睨了他一眼,想到什么,突然身子前傾,八卦道:“皇兄,聽說你新納了個妃子?怎么都沒有聽你提起?”
厲鏡天執著狼毫筆的手一頓,莫名笑了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可伶瑯想知道啊,到底什么女子竟然讓三年沒納妃的皇兄破了紀錄啦?”
“都說了,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厲鏡天揮了揮手,明顯不想多談。女子愣了一下,今日總覺得皇兄的情緒似乎不對,可到底是
哪里不對,一時間,她又分不清。以為他心情不好,女子也不愿多呆,悵然地站起身,“既然皇兄有事,那伶瑯先回宮了,稍后再過來請安。”
“嗯。”厲鏡天輕輕頜首。
女子突然想到什么,轉身,“對了皇兄,你是怎么說服逸哥留下的?”
這個問題兩天前她就想問了,明明那日逸哥固執地要離開,可第二日卻改變了想法,甚至搬到了偏殿。這,讓她不解。
“逸塵想留,你還不高興?”厲鏡天戲謔地看她。
女子咬了咬唇,跺腳,“皇兄,你今日怎么……”怎么老是挑她的軟骨說啊?
“不理你了。”
悶悶地拉開門,女子“蹬蹬蹬”地離開。
直到聽不見聲響,厲鏡天才收回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整張俊臉完全被冷漠替代。直起身,后背向后一仰,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微扣,不輕不重地敲著扶手。明黃色的龍袍一揮,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怎么樣?”
“稟主子,逸王這幾日都待在偏殿,那頭白狼也被他放在殿內精心照看。”
“御醫怎么說?”
“鄭御醫按照吩咐,告訴逸王那白狼失血昏迷,不易舟車勞頓。等適當的時機,御醫會加重藥量,讓那白狼命懸一線,到那時,以狐貍對那頭白狼的重視程度,她應該會醒來。”
“很好,按照計劃行事。不過,朕要鄭御醫從今晚開始就加重藥量,明晚,朕會去偏殿,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是!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來人頭向下一垂,下一刻像來時那般消失地無影無蹤。
厲鏡天瞇著眼冷冷望著空寂的御書房,冷笑,費了這么多心思,該收取回報了。
站起身,袖袍蹁躚間,帶著嗜血的冷漠。
“鄭御醫,可有什么不妥?”
蕭逸塵瞇著眼看神情不對的老人,他眉頭緊緊隆著,眼底虛浮,像是驚訝某件事。
“這……”放下白狼的一只前爪,鄭御醫臉色凝重,站起身,收拾了下藥箱,才朝蕭逸塵道:“逸王,老臣并非獸醫,所以……”
“嗯?”蕭逸塵斂目,掌心握緊又松開,“鄭御醫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鄭御醫深吸一口氣,才垂著眉眼道:“恕老臣無能,這白狼……前幾日診斷尚且留有一脈氣息,可今日查看……”
蕭逸塵握緊的雙手又收緊,不安掠上清冷的眸,“如何?”
“依然時日無多。逸王,早作準備吧。”嘆息一聲,鄭御醫死死垂著頭,不敢多做停留,連忙向后退了兩步,轉身,腳下飛快地向殿外疾走。生怕晚走片刻,就被像當日那般,被死死箍住脖頸,命懸一線。
再等半月,他就能告老還鄉了!
半月!
可,為何偏偏啟皇讓他撒這等謊言?
搖頭,鄭御醫站在殿外,剛想離開,可在抬頭看到三尺外的身影時,身子一哆嗦,慌忙跪下,“皇,皇上!”
“嗯。”
厲鏡天輕哼了一聲,“殿內如何?”
鄭御醫頭頂虛汗浮了一層,卻不敢動手抹去,啞著聲音道:“已按照皇上吩咐,逸王,此刻恐怕正在想對策。”
“很好。”厲鏡天冷峻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一揮云袍,“下去吧。”
“是是!”鄭御醫連連應道,手腳并用地爬起,慌亂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