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訂婚嘛,所以肯定本著兩家笑臉相處、故作喜慶的氣氛了。趙菲是這么想的,她以為鄧場長家也和她家一樣,肯定是親朋滿座,大家雖然心里互有腹誹,但仍維持著表面上和諧喜慶樣子。
但是沒有想到,他們這一行隊伍,挑著禮擔,七個人也是頗為壯觀了,繞了農場一圈,收獲了許多驚異的目光,待到了鄧場長家獨立小院門前,才發現,鄧場長家居然還是大門緊閉著的。
吉時是雙方早就商定好的了,鄧新天不會不知道這個時間他們估摸著要來了吧?
那這個時候還大門緊鎖,豈不是給他們難堪的意思?
趙國強心里也許是想到了這一點,他臉上沉了沉,但沒有說什么,只是看了父親一眼。這個時候,男人是主心骨的作用還是顯現出來了。別看劉桂珍平時對趙民生耍橫什么的很在行,但那都是在家里的小家子氣行為,無非是拿捏住趙民生在過日子上虧欠了她的。
現在真遇到事情,劉桂珍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雖然平時蠻不講理的,但劉桂珍此時也知道輕重,不是說賭氣之下把禮擔挑回家的問題。因此,她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趙民生。
看到母親和大哥的眼神,趙菲這才慢慢地發覺,父親平時在一眾兒女眼中,溫和敦良,而且在和母親的交鋒中總是屢處下鋒,看似在家里居于二把手的地位,但是真遇到事情,他一把手的地位才真正彰顯了出來。
這真是一個有趣的現象。
趙菲心想,上一世母親和大哥可以說是胡作非為,是不是因為他們缺少了父親制約的緣故?有健康的父親在身側,就象一條無形的繩子在牽絆著他們,讓他們不敢在利令智昏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錯,以至于喪失人倫?
趙菲覺得不管怎么樣,自已今天跟著來還真是跟對了。如果沒有跟著來,就不會發現父親和母親還有哥哥之間這樣微妙的關系。
這種牽絆的關系平時隱藏在平淡的日子下面,表象是趙民生老實被欺,但遇到事情時,社會賦予成年成熟男性的處理社會事務的權利就顯現出來了。
趙民生看到家里人都把疑問的目光投向自已,他沉吟了一下,便大步上前,對著鄧場長家大門沉穩而不失力度地敲了幾下,便敲還邊道:
“有人嗎?我是趙民生!”
門里并沒有馬上有人回應,但過了一會兒,屋里還是傳出來拉動門閂的聲音,顯然屋里有人在,或許,屋里的人就等著外面的人敲門了。可能,這只是鄧家給趙家的一點小小的刁難,看他們有沒有誠意否。
趙國強輕輕舒了口氣,他不愿意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因為若是那樣,他又要面對鄧南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場面。這會令他頭痛萬分,讓他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上一次他一時沖動答應了,結果鄧南真地帶著他要去跳水庫,把他事后嚇傻了好幾天沒回過魂來。
黃燕不太熱情地臉從“吱扭”打開的門里露了出來,看到門外站著的一堆人,她不冷不熱地道:
“來啦!”
也不說往屋里請,看來,黃燕對這次訂婚并沒有完全想通,完全是被趙菲上次的話所挾制著做出來的反應。
看到趙菲,黃燕臉上掠過一道陰云,到現在她才明白過來,自已是被這看似學生味十足的小丫頭算計了。
不過,這也怪她太性急了,如果去僑興酒店上班的事情,她不急著告訴女兒的話,等到所有手續,包括政審手續都下來了才和鄧南說,也就不用被趙菲這個小丫頭逼著要給女兒訂親了。
鄧新天實在難以接受自已被趙菲打敗這個事實,雖然沒有正面直接交鋒,但是他聽妻子黃燕陳述了個中的利害關系之后,也深深忌憚那惹不起的省僑辦領導。
還好,黃燕和他是同仇敵愾的,二人最終達成了一致意見,訂親可以,但是僅僅是訂親罷了。
他們相信,女兒到僑興酒店上班,那里就象是個花花世界一般,什么樣優秀的青年才俊沒有?隨便挑一個都比趙國強要優秀。到時候,只要女兒動了心,訂親又算什么?
又不是扯結婚證,大不了就當這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封建流俗。而且農場里的人,歸僑占了八成,一向有不認同當地民間禮俗的傳統,所以就算是他們毀了訂親的婚約,也沒有人會說他們什么。
再說,就算有人議論又如何?女兒遠在云杭市又聽不到。他們倆老了退休了,也會離開農場,隨女兒到云杭市去生活,更不怕聽到什么議論了。而且至少在他鄧新天執掌農場權柄的時候,肯定沒有人敢當面說他們家什么。
今天備受趙家重視的訂親,在鄧家看來,就是為了配合僑興酒店政審演的一出戲,你能指望他們有多重視?
所以黃燕連大門都懶得開,明知道吉時到了,要不是趙民生在外面敲門,她還懶洋洋地在沙發上看電視上重播的昨晚上的正劇呢!
把趙家一行人讓進屋里來,鄧南倒是打扮一新。作父母的,此時見到了女兒的剛烈,已經不敢把他們打的主意告訴鄧南了。所以鄧南還蒙在鼓里,欣喜自已終于和愛的人有了名正言順的關系,以后談起戀愛來不用再躲躲閑閑、遮遮掩掩了。
見趙國強一身嶄新的打扮,襯得人更是帥氣十足,鄧南的臉上浮起了紅云,趕緊熱情地泡茶,請趙家的人上座。
黃燕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端坐在沙發上,眼睛還直勾勾地看著電視屏幕。
趙家除了趙民生一家,其它人都是第一次進到農場一把手的家里,此時見這獨立的小院里,客廳寬敞整潔,地板上貼著淡黃色的瓷磚,拖得明亮潔凈,沙發是布藝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買的,反正黃坑鎮上是沒有這種沙發賣的。
電視是進口日立彩色17寸的,大家都被這陣勢震住了,一堆人屏氣凝息,不敢高聲說話,一時間連手腳也不知道放哪了。
還是趙民生打破了尷尬的氣氛,他干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時刻牢記今天自已是為了兒子提親來的,和黃燕一家的身份是對等的親家,而不再是過去那個經常來求鄧場長幫自已辦轉正的臨時工:
“黃燕,鄧場長呢?”
話一開口,趙民生還是舌頭繞了一下,習慣性地說了句鄧場長,不然,他也不曉得叫鄧新天什么合適了。
一下子就開口叫新天或者親家嗎?好象都不太對頭,尤其是看黃燕這副冷冷的表情。
“哦,他早上到縣里開會去了,中央有個新的精神要傳達,通知他們這些處級領導干部都要去。”
黃燕淡淡地道。但口氣里的優越感卻表露無疑,是啊,這是處級領導干部才能參加的會。
趙興洲聽了眼前一亮,不無討好地道:
“喲,鄧場長是處級呢?我聽說,縣長才只是處級,那么鄧場長豈不是和縣長一樣大?”
“可不是,開會時他和縣長都坐在前排的主席臺上!”
黃燕十分自豪,趙興洲的語氣讓她心里舒服了許多,所以臉上也變得和藹了一些。
“這個,我想吉日都選好了,鄧場長不在的話,應該不影響孩子們訂親吧?”
趙民生一聽鄧新天不在家里,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些不妥。去開會固然重要,但是有時候,會議叫副場長代一下也是可以的,反正農場和縣里是獨立分營的,縣里一般也不管農場的事,只是每逢有這么重大的會議時,農場或者作為“各界代表”,或者作為“同級單位”必須得去參加罷了。
“不影響,老鄧交代了,他不在,咱們照常舉行。”
黃燕開明地道,好象真地怕誤了吉時似的。
趙菲聽了,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但一時也說不出來。鄧南是鄧場長夫妻的惟一獨生女、掌上明珠。訂婚可是件大事,鄧場長不在場就罷了,鄧家在農場的親戚居然沒有來一個?只靠黃燕和鄧南兩個人撐起這個訂婚的門面?
這事情也太詭異了吧?
如果換成不是和趙國強訂親,而是和一個鄧場長夫婦都屬意的對象訂親,肯定不是現在這種情形。這說明,鄧場長夫妻,根本就沒有真心實意地要接納趙國強。
恐怕還是被自已那天的話所逼了吧?
趙菲慢慢想清楚個中緣由,不由得啼笑皆非。看來,訂親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大哥趙國強想要真正把鄧南娶進門,恐怕還得看他日后的作為了。
因為看清楚了鄧家夫妻的相法,趙菲倒是不急也不驚詫了,她倒是要看看,這鄧家夫婦二人,手里有什么牌?打算怎么折騰?反正她這個當妹妹的,能幫大哥到這種份上,大哥還HOLD不住的話,那只能怪他沒有本事,也怪不得父母和鄧南了。
“那,要不就這樣開始吧?”
趙民生聽黃燕這么說,楞了楞,雖然也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并沒有趙菲想得那么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