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臭小子,跑人家吳麗梅家干什么?”
劉桂珍哼了一聲。
“媽,冰塊拿回來了,兩格冰,放著看到明天會不會融化?!?
趙國智原來是去吳麗梅家討冰塊去了。吳麗梅家有冰箱,夏天凍個冰塊什么的泡蜜喝,傍晚經常能聽到吳麗梅在門外捧著冰塊咬得“吱吱”響,象老鼠在啃木塊,又象是在用牙齒與冰塊的纏綿做著某種炫耀。
當然,這是劉桂珍心里自已的想法,趙國智這種年紀,又是男孩子比較粗線條,他才不會介意吳麗梅過去用略帶施舍和憐憫的心態將冰塊交給趙國智使。
趙國智一個大盆放進冰棍箱里,然后將凍著冰塊的塑料格在冰棍箱里用力磕著,將里面的冰塊磕出來倒進冰棍箱的大盆里,連嗑了兩盒后,冰棍箱里升騰起縷縷白色的煙霧。
趙國智將冰棍箱的木頭蓋子合上,高興地道:
“行了,這下有試驗品了。”
劉桂珍還在邊上叫著:
“你小心點磕,別把塑料盒磕壞了,不然吳麗梅該叫你賠了。”
“喲,桂珍,你什么時候把我看得這么小氣?。恳粋€冰盒而已,咱們好鄰居有來有去,告訴你,過幾天我們就要去香江了,以后啊就不能做鄰居了。做了這么多年鄰居,心里還真是舍不得你們?!?
劉桂珍一聽,吳麗梅這分明又是來炫耀的嘛,香江,那可是花花世界,對農場的許多歸僑來說,那里并不是遙不可及的地方。
因為他們中許多有親人在那里,可以每年申請過境探望。但是對于土生土長的劉桂珍他們來說,香江只是掛歷上的電影明星、只是好吃的曲奇餅干、洋氣的服裝,可望而不可及。
雖然每年農場都有一、兩戶夠條件的歸僑能申請移居香江,但這種美事發生在幾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鄰居吳麗梅身上,還是讓劉桂珍深深地嫉妒了。
不過,分別在即,吳麗梅說得也沒錯,以后再做不成鄰居了,劉桂珍就算心里醋海翻騰,也強行按捺下了,皮笑肉不笑地道:
“喲,那就恭喜你們了,以后成了港客,可要記得經?;剜l來探親?。 ?
“會的會的,我弟弟在那里把我們一家人的工作都安排好了,所以出去生活也不用怕。逢年過節,一定會回來探親的?!?
吳麗梅笑嘻嘻地道,一臉地得意。和劉桂珍斗了這么多年,最近見劉桂珍家喜事連連,老公轉正,她看不上眼的趙國強居然和場長女兒訂婚了,吳麗梅深深覺得自已的風頭被劉桂珍壓住了,這下去香江便成了她壓倒劉桂珍的絕對優勢,能不過來顯擺一下嗎?
倒是一邊的趙菲聽了臉上微微一笑,看來,錢向東到底還是想通了。
“麗梅啊,這幾天收拾東西,如果有什么要幫忙的,你盡管說一聲,這么多年的鄰居了,不要客氣啊!”
趙民生很實際,吳麗梅一家要去香江,他想到的就是能不能搭把手幫忙。
“好的,有些大件帶不走了,就給這里的親戚了。有需要幫忙,一定不客氣叫你們?!?
吳麗梅說完,拿著趙國智遞給她的冰盒,挺直腰板、趾高氣昂地走了出去。
“瞧她那得意樣子,好象去香江就高人一等似的?!眲⒐鹫洳粷M地嘀咕了一聲,接著,眼睛一亮,好象想起什么,把手里吃飯的碗一摞,道,“我出去走走?!?
趙菲一看劉桂珍這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四處去打探吳麗梅的八卦了。吳麗梅公然跑到她家來炫耀,劉桂珍肯定是要去扒皮的。
果然,兩個小時后劉桂珍回家,臉上帶著好奇心滿足后的笑容,甚至還哼著黃梅小調。
“媽,你怎么這么開心?。俊?
趙國智一直憋著沒去看他的冰棍箱,好不容易等了兩個小時,估摸著這是賣一批冰棍的周期后,他正要到廚房去打開冰棍箱看,轉頭就看到母親回來了。
趙菲正在檢查趙蘭的暑假作業,在廚房后頭搭蓋的小房間里,聽到劉桂珍回來的聲音,也出來聽聽,她知道劉桂珍肯定打探到了什么,不然不會這么開心。
“哈哈,你們猜吳麗梅去香江做的是什么?別看她吹得得意,她家老錢啊,聽說去地盤做工,那就是你媽我以前做的建筑工,累死了。兒子向東和她聽說是去她弟弟的假花廠里做工。你們能想像嗎?向東一個大男孩子去做假花。”
劉桂珍嚼著這些新聞津津有味,趙菲卻聽得心里渾不是滋味:
“媽,剛去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人家安排得有地方去就很好了?!?
“去,你這臭丫頭,就只會為別人說話。說實話,我都搞不清楚他們一家子在這過得好好的,跑香江去干嘛。雖然那里人家說遍地是黃金,但也要能撿得到?。亢煤玫娜齻€人有安穩的工作不要。
唉,真是可惜了,如果這安穩的工作能給我就好了。”
劉桂珍眨巴著眼睛,陷入了幻想中。
趙菲啞然。
趙國智打開冰棍箱,一看,失望地道:
“姐,你看融化得太多了。冰塊只有三分一沒有融化,如果是這樣不保溫,冰棍賣不出去的話,損失肯定很大。”
趙菲一看,還真是的,兩個小時前放進去的冰塊,都化成了水,只有三分一還能看出冰塊的樣子。
問題出在哪呢?
趙菲對著冰棍箱仔細打量著,突然有所發現:
“小弟,你看是不是蓋子沒有做保溫措施的緣故?!?
趙菲一指冰棍箱,果然,這個箱子四下里都被趙民生用泡沫塑料包了一圈,只有冰棍箱的盒蓋上沒有。
“一定是這樣,喲,姐你的眼光太犀利了。我這就叫爸弄上去。”
趙國智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趕緊去叫趙民生幫忙。
劉桂珍打探來消息后,發現事情并不象是吳麗梅描繪得那么美好,心情大好,對趙國智道:
“你明天真地要去賣冰棍?”
“真的,箱子都做好了,我還能騙你們?”
“那好,我給你五塊錢做本金,賺了錢買風扇,記得啊!”
劉桂珍很大方地掏出了五塊紙一張的紙幣,遞給趙國智。
“喲,媽,你什么時候這么大方啦!”
趙國智臉上充滿了意外的驚喜,雖然打定主意明天要去賣冰棍,但他還真沒想到“創業資金”要怎么解決,也沒有意識要找家長伸手。他腦子里大體的規劃是先向進貨的老孫冰庫賒賬,等賣出冰棍再付錢。所以劉桂珍的啟動資金,對他來說真是意外之喜。
“瞧你這臭小子,把媽想得這么壞。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嗎?”
夸起自已來時,劉桂珍從來不吝嗇語言。
第二天,趙國智果然樂呵呵地背著冰棍箱出門了,趙菲把一頂草帽扣在他頭上,35度的高溫,走半天能把人烤焦,要是中暑了就得不償失。
“你們兩個,和我到揀茶廠去?!?
劉桂珍看到兒子出門,對趙菲和趙蘭也下了命令。
于是母女仨人吃了早飯,便往揀茶廠去干活。
揀茶廠座落于農場的西邊,從趙菲家走到那里要15分鐘左右,一路上太陽能曬死人。
茶廠就是一個巨大的茶葉分揀車間,由于茶葉易碎的特性,制本書由糯 米論 壇為您整理制作成成茶之后,無法要機器分撿茶梗和茶片,只能通過人的手工分撿,是一項勞動力密集型的工作。
農場的茶葉據說都是出口創匯的,有了這項最主要的經濟收入,農場的小日子過得不錯,除了能落實歸僑子女包分配的政策外,還能給農場的職工規劃一些公共的福利。
據說每年出口創匯都有幾百萬元的收入,這在這個時代是非常驚人的。
因此,揀茶廠女工,也是農場僑眷們最主要被安排的職業。
正式工的工種都比較輕松,一般是做班組長,這個班組長的名稱叫“看撿”,就是組員把茶葉分撿好,要交給“看檢”檢查,合格者才能入袋過秤,不合格要重新返工。因此“看檢”也是有著實際的小權力的。
而臨時工肯定從事的就是茶葉分撿工作。這項工作十分簡單,把稱好的茶葉倒在簸箕上,然后逐一把茶梗和茶片撿出來,留下最精華的茶葉。這些茶葉如果“看檢”通過了,便能入袋出口。
由于出口量大,因此需要大量的女工。每到暑假,大量的學生就會作為臨時工涌進撿茶場,成為一年零花錢的主要來源。
當然,家里比較寬裕的能留下來做服務員,家境差的,象趙菲家,所有賺到的錢都必須上交,最多留個幾塊錢給點甜頭。
一走進撿茶廠上千平方米的車間,只聽“轟”地一聲,鼎沸的人聲迎面撲來,這里恐怕是全農場人最密集的地方了。一人一句話,就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回音,“嗡嗡營營”的,耳朵都要聾了。
劉桂珍和揀茶廠的班組長說了,因此一到就在劉桂珍邊上揀個空位置,一個發了一張有編碼的竹簸箕給趙菲和趙蘭。
以前劉桂珍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所以趙菲和趙蘭都沒有到撿茶廠打工過。這對趙蘭是第一次,但趙蘭看到趙菲拿過秤好的茶袋,倒出茶葉來,熟練地分撿,不禁看呆了:
“姐,你什么時候學的撿茶?這么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