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哪個她?
鳳瑤心中最清楚不過,但是‘她’不應該知道。
因爲沈楚卿留在他身旁的時候,她在昏睡中。沈楚卿去世,她方纔醒來。衆(zhòng)人絕口不提沈楚卿的事,她怎麼知道?
鳳瑤挑高眉梢,故作訝異,道:“哪個她?”隨手拿起一塊浸泡黃連水的糕點,咬了一口,連忙用絲帕掩嘴吐出來,包著扔進了竹簍裡。苦麻痹了舌頭,嘴裡生出的津液都是難以忍受的苦味。
他一個怕苦味的人,維持了風度,卻是平白自己遭了罪。
連神韻、反應都有些相似,雲初移開了視線。淡淡的打量了四周,咋一看,的確像是誤入了瓊華殿。細微之處,都沒有錯落了。這樣精細的佈置,只有極爲熟悉瓊華殿,在那裡生活過的人才搬弄的出。
否則,便是有形無神罷了。
“你佈置的格局?”雲初答非說問。
鳳瑤沒有否認,直言不諱道:“我若說在夢裡夢見,你可信?”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解釋。畢竟她昏睡了這麼些年,不曾涉足瓊華殿。
雲初緘默不語,從他的神態(tài)上看出他並不信鳳瑤的說詞。
鳳瑤自然不會坦白的說出緣由,那麼他會將她當成一個怪物看待。把糕點親自打包好,遞給雲初道:“這黃連糕入口雖苦,苦後卻有回甘。你內火虛旺,多吃一些。”
他的脣色正常的時候淡淡的粉,似三月桃花。而今紅的熾烈宛如山茶花,格外的鮮豔,分明火氣旺。
雲初盯著她白皙的手指勾著的油紙包,瞳孔幽幽,眸光忽明忽暗,晦澀難懂。
“鳳小姐包的極爲精緻,彷彿一件工藝品。”雲初清幽的目光一瞬不順的凝視著她,似要從她身上看出端倪。
鳳瑤心裡咯噔一下,看著她下意識用雲初教她的手法打包,面色微微一變。他的百般試探,因她身上有沈楚卿的影子,還是他沒有見到沈楚卿的屍骨,認爲她俘虜了沈楚卿?用非常手段,逼迫了沈楚卿交代與他之間的點滴?
適才,他將她展現(xiàn)的小動作,算作別有目的?
如今朝中局勢,他的確有很高的利用價值。可誰又會相信,她的目的非常單純,只爲他呢?
彷彿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爲何對他那般執(zhí)著。哂笑一聲:“你覺得好看?這是鳳玉教我的。”鳳玉與沈楚卿關係極好,鳳玉知道也並不足爲奇。鳳瑤不想在這方面多討論,多說多露破綻,眉目冷清的說道:“我如今想嫁給表哥,舅母也不會同意。我的身子骨,不能讓她儘快抱孫子。你也知曉,她在子嗣上面受了不少委屈。蕭家子嗣繁旺,她怕沒有生出嫡長孫,對錶哥地位有影響。”
雲初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抿脣不語。微皺的眉,顯露出他不太好的心情。
“你這次拒婚了,難保下回皇上心血來潮給你再次指婚。何不……將就了?”鳳瑤眸光戲謔,幾分玩笑,幾分真誠,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讓人拿不準她是說笑,還是真的提議。
短短的三個字,彷彿用了她半生的勇氣,耗盡身上全部的力氣。
心如擂鼓,怦怦跳動。無人知曉這片刻的等待,她心裡是何種的煎熬。
雲初清雋秀美的面容上一派的從容鎮(zhèn)定,微微勾了勾脣角,嗓音是對鳳瑤從未有過的溫和:“放眼帝京,你的家世背景最好。”
言外之意她都退讓了,其他家世不如她的,他自然不放在眼中?
鳳瑤頗有些無語。
“皇上給我們賜婚,定是不懷好意。我在聖旨前,與人定下婚約,你確定皇上不會從中作梗?況且,我是帝京里人盡皆知的草包,胸無點墨,除了家世拿得出手,其他都是上不得檯面。短短的一夜時間,如何尋一個門當戶對,爲人耿直的夫婿?”鳳瑤眼簾微微顫動,冷然的聲音裡隱有一絲慍怒。“國師爲了達到目的,罔顧他人的後果,是否太過輕率?”
聞言,雲初緩緩的掀開眼瞼,深幽的眼底水光粼粼,聲音低沉輕緩:“王妃向皇上請旨賜婚,皇上未允。”他認爲她是同意的,所以來知會她一聲,把握住時機。看一看這木樨閣,是否如她的婢女所言,與瓊華殿一般無二。
鳳瑤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心裡好受了許多。他向來不愛解釋,如今破天荒的給她解釋,小有進步。
“我嫁進蕭家,對我是極好,可對整個家族來說,卻是死局。蕭家是皇上心中肉刺,不拔不快。如今不過是礙於太后在,不敢動德親王府。蕭家已經逐漸退出朝廷中樞,主家勢力越發(fā)的薄弱,一旦太后故去,如何與皇權抗衡?我嫁的人家世相當,皇上自然要思量一番,不敢輕舉妄動。”鳳瑤起身,眸子裡透著一股蒼涼,她雖然獲得新生,可如今的情況卻也不太樂觀:“我方纔的建議很中肯,你不妨考慮。”
雲初略微皺眉,緩緩的起身,雪白的雲錦袍子沒有絲毫的皺痕。燭火下,繁冗的暗紋散發(fā)著清冷的輝芒,宛如水光流動。
“你的建議,比你嫁進蕭家,好不了多少。”雲初語氣一貫的冷清,澄明的眸子裡毫無波瀾起伏。
他的拒絕,意料之中。
雲初離開了許久,鳳瑤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直到雙腿壓得麻痹,恍惚回神。
空氣裡染著他身上淡雅幽冷的清香,屋子裡的空寂突然間令她有些無所適從。整個人縮進寬大的椅子裡,看著他沒有帶走的黃連糕,心裡有些煩悶。聽到屋外的腳步聲,心知採芙回來了。低啞的喚道:“採芙。”
採芙推門進來,抖落了身上的溼氣,沒有看到鳳瑤有些低落的情緒,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她:“白素素的苦肉計起了作用,王爺爲此去王妃那裡大鬧了一場,被王妃趕了出去。不知王妃說了什麼,王爺沒了氣焰。只是那白素素,還是留了下來。小姐這罪,不是白遭了?”至於馬欣,不過一介丫鬟,王爺連親生女兒都不在意,又豈會爲馬欣向白素素討公道?
二小姐爲了自保,可是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白素素,將自個摘清。
這一場鬧劇,因爲白素素的苦肉計,並沒有人受到懲處。採芙心中氣憤難當,越發(fā)的心疼鳳瑤。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不過是開端罷了,我自會將她們欠下的賬一筆一筆的討回。”鳳瑤輕笑一聲,白素素用的可不止是苦肉計,恐怕已經答應委身給德親王做妾了吧?她們何嘗沒有略勝一籌呢?
鳳瑤進了內室,吩咐採芙陪著她一同睡在裡頭。
採芙全心信任鳳瑤,她說會,一定能夠做到。眉開眼笑的抱著被褥,鋪在牀榻邊上睡覺。
果然,如鳳瑤所料,翌日一早,宮裡來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傳召德親王妃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