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依滿心被恐懼充盈,目之所及只剩荒原,和那個蛇化了的紅影…忍不住有種拔腿跑開的衝動,卻只覺渾身涼顫,身體被粘液縛住似地寸步難行,五臟六腑也被絞纏的幾欲嘔吐,喉嚨卻像被人牽住,眼前瞬間變得有如重重疊影,識海一片茫茫,身體忽然不受支配的癱軟,迷迷糊糊的似乎靠在一個舒軟的物什上…
意識慢慢緩轉,蘇依依稀記起那日玄夜淺談江湖名錄,不僅說了入雲郎危險,還有一個與之齊名的幻千影!入雲郎雖是以風流冠稱,實則最善於如蛇一般隱匿,行蹤不定卻以真容示人;幻千影的幻術源於南疆,以蛇毒入幻殺人於無形,無人知其樣貌!
思及至此,蘇依不禁有苦難言,自己最是怕蛇的,怎地竟還招惹了這號人物,滿腹抱怨只化成一句感嘆:“無情最是桃花郎,相思莫惹幻千影…”
嘆息的尾音還未散去,就聽耳邊一句冷冷的嘲諷:“哼!還有這等心思?看來中毒太淺了…”蘇依頓時神經緊繃,眼睛尚未睜開,就已反射性的跳開兩步!
面前的徐牧絲毫沒有多餘的表情,立在幾步之外,跟校場上那個緘默時宜的人沒無兩致,似乎那種輕蔑、那種不屑、那種嘲諷,甚至離去的身影,統統都是自己幻想!蘇依怔怔地看著徐牧,有些疑惑…
見蘇依突然醒過來,徐牧躬身作揖,歉然道:“九公子當街昏厥,牧實乃不得已,才扶公子到暢園歇息,還請九公子見諒。”
蘇依環顧四下,這才注意到此處已不是鬧市,竟是一處湖畔涼亭,樹影在碧波中游遊的招搖…
默不作聲的順著臺階下了涼亭,靜靜的佇立湖畔,不斷地回想剛纔的場景,似乎在出了校場走神的片刻,腦海影像開始有些混亂!記憶似乎如夢景跳轉,意識卻感覺那麼實實在在。
那徐牧到底是不是幻千影呢?假設是的話,靖王又怎麼可能分辨不出真假呢!如果不是,自己初出茅廬,即便是因爲那玉鐲,幻千影也不該此時設計自己!
如果自己是在校場試毒之時中毒,那靖王理也應會有異常纔對!正常思維來講,以他的職責,當時就該趕回校場,而不是帶自己來這涼亭!…種種猜測,不斷地在蘇依心神推演,依舊是一團打結的麻繩,理不出頭尾!
一陣清風吹過,柔柔的柳枝在眼前晃過,微微撫平焦急的心緒,已不似突然醒來時那樣慌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蘇依驀地一驚!警惕的凝神斂思,轉身悠悠道:“校場所見,徐統領應是精通毒理。但問一句,九兒昏厥之時,可有何異癥?”
徐牧略有遲疑道:“牧也曾懷疑公子昏厥是中毒所致,眼瞳無神,狀似微毒。然則脈象平和,內府無恙。故猜測公子另有隱癥。”
蘇依不禁一愣,這豈不是變相說自己神經病麼!雖然自知在記憶方面確有混亂,但是身體及精神狀態還是自我感覺良好的。被徐牧這麼一說,有些諱疾忌醫的蘇依頓感不爽,眉頭一皺,靜默的看向湖面,不理會徐牧略有探究的眼神。
感受著微風習習,樹木蔥鬱,水波盪漾,心神不由沉靜下來,依暗自調息運功。果然!蘇依眼內精光一閃而逝。
人可以說謊,記憶可以篡改,但功力微虛,以及後頸隱隱的刺痛,卻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雖然毒性輕微又及時解毒,自己學醫也有些年頭,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出脈搏的異樣?
中間昏迷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既然他給我把過脈,那麼他肯定知道我是女兒身,且有些許內功。他既未道明,又不是置我於死地,那麼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徐牧有古怪!唯今之計,只好靜觀其變了!好在那還不是我全部的底牌…
蘇依坦然的看著徐牧,有些無奈的聳聳肩:“既然現在已經無礙,還是趕快去闖關臺爲好,若是王爺怪罪,少不了又怎樣懲罰呢!我可不想再加一項罪名!”張開手伸到徐牧面前:“我的冰瑤花!拿來吧…”
徐牧微微搖頭:“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既然靖王有意把乾坤鐲給你…”徐牧隨手捉住一枝飛揚的柳條,“你把乾坤鐲弄到手,再轉交給我,如何?”
這就是你的真正用意麼?蘇依佯裝不解的問道:“乾坤鐲?是靖王手腕上那個玉環麼?你爲什麼不直接給靖王要呢?看起來靖王很信任你呢?而且,我要了那鐲子,爲什麼又要給你呢?”
“東庭楚皇曾請來得道高人卜卦四國,那人只留下一個黑白各半的玉鐲,和一幅羅盤圖案,上書‘乾坤齊,天下一’。此鐲東庭國代代相傳,其他部件卻一直沒有音訊。後來傳給了大皇子連成靖,不料連成槿聯合戰瑛琪發動政變,取而代之。天下皆傳言因爲皇太后以血脈骨肉求情,留下靖王的性命。實則乾坤鐲認主,若非自願摘下,否則終生不移。”
蘇依只道那玉鐲大有來歷,不曾想竟有這等說法!萬一自己真要了那玉鐲,豈不是天下人的衆矢之的!倘若自己穿越時空,就爲了成爲那個一統天下的核心,豈不嗚呼哀哉!“你爲什麼要告訴我?”
“靖王在找一個人!一個能集齊乾坤羅盤的人。羅盤有四部分,外環的乾坤鐲,日月合璧,和最核心處的櫻紅墜。乾坤鐲具有召喚的引力,所以天下間,只有靖王能感知那個能找齊羅盤的人!”
蘇依側看徐牧,那張毫無表情的普通容貌,似乎因爲眼睛熠熠生輝變得有些不同。“難不成你以爲是我?可是照你這樣說來,乾坤鐲理應是靖王的保命符,他怎麼會輕易予人呢?歷經百年,這簡直就是一個傳說,還真有人當真不成。”
“各國皇室達成協議,在那人集齊羅盤之前,任何人不會傷靖王分毫。不過,靖王身邊全是各國的眼線,連他的王妃都是連成槿派來的…”蘇依竟從這話裡聽出淡淡的惆悵,“別人可以不當真!唯獨我不可以…羅盤的日晷璧在我這裡…”
望著眼前這人,突然想笑!如果這人所言是真,那麼這簡直是個悲劇的時代,似乎所有人都悲劇的活著!蘇依怔怔的遙望蒼天,或許這只是一個莫須有的空間,是天外天的牢籠!
“你就不怕!我得到乾坤鐲,不自願給你麼?”蘇依突然很想知道,徐牧這張麪皮底下掩蓋的,是怎樣蒼白的面孔?或許,自己真該去問問瑤玥了,青衣僧人給的暗語到底是什麼!
逃避果然不是解決問題根本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