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姒一整天都在書房寫字,刻意不去聽外面的傳言。這反常的舉動更讓人懷疑。已經有人在說,她並不想嫁給孟炎成。只是迫於皇命而已。
若是這樣的話傳到孟家人耳裡,恐怕孟家人會懷疑皇室的真誠。皇后有意壓制這些亂七八糟的謠言,但堵不住悠悠衆口。她希望君姒能自己站出來說句話。但從早等到晚,派去邀月樓的宮人回話都是一樣,說公主在書房,誰也不想見。
一些人拿這事做文章,告到皇帝那兒去了。這下皇帝有點坐不住,派人傳君姒去御書房見他。只見君姒當即放下筆,看著窗外的夕陽笑了笑。
她召來喧誠,換了身衣服,又重新妝扮一翻,直到滿意鏡中的自己,才站起身給喧誠交待了一個任務,自己帶了些點心前往御書房。
雪白的長裙拖在地上,她一路走來從容淡定,端莊得體。甩掉以往高高在上的姿態,反而精氣內斂,有一種小家碧玉的模樣。
她說過,要拋出一些誘餌。所以,她把自己當成了誘餌。
突然間的改變,必定會很多人關注,或議論。她不在意他們怎麼說,只在意某些人會怎麼做。這就夠了。
令她意外的是,皇帝見她的時候,並沒有馬上責問她。而是問她關於出嫁初步定夏末,她是否有異議。
她愣了片刻,搖頭同意。隨後將凌亂的奏摺收拾好,擺上糕點。
“父皇要是捨不得,那阿姒以後保證每年回來兩次。哦,不。要回來三次。”
皇帝接過她遞來的茶,不明就裡的望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說。
君姒嬌笑,興奮道:“第一次春天回來,陪父皇遊御花園。剛好母后的壽辰也在春天。第二次是父皇的壽辰,阿姒要陪著父皇一起過。第三次是冬天。聽說寒城很冷,阿姒要回來過冬。”
皇帝一口茶險先噴出來,憋得猛咳。君姒慌忙拍他的背,皺著眉卻是一臉俏皮模樣。
“好在朕養的是女兒,雖然無腦,但貼心。”
一聽這話君姒臉都黑了,撒個嬌把糕點全部拿到自己面前,連茶也沒給他留。氣呼呼的瞪著眼。
“父皇要是覺得阿姒沒腦,那阿姒嫁出去以後永遠都不回來了。”
皇帝反而笑了,伸手去搶糕點,抓了一塊在手裡對君姒顯擺,然後一口咬掉一半。滿面孩子氣,讓人忍俊不禁。
一大一小,都像淘氣的孩子在搶食物,一時間御書房裡傳出各種奇怪的聲音,似爭,似搶,更勝寵溺。
待平靜下來,恍然間明白父皇爲何一直將她留在身邊。而不是像大公主二公主那樣,剛過十五的年紀就嫁了。原來這就是父愛,沒有任何理由的寵溺,單純的因爲疼愛而不捨。相比起來,她比姐姐們要幸運得多。
她細心擦拭父皇的手,一些糕點碎屑掉下來,這種父女交流的過程她希望能夠持續久一些。
皇帝輕嘆氣,臉色添了幾分凝重,這纔開口入正題。
“短短一日,宮中流言無數。關於你。跟父皇說說,你爲何還能如此冷靜的待在書房裡一整天。還揚言不見任何人。”
君姒擡頭,淡淡的眉目間帶著輕鬆笑意。“父皇要是肯陪阿姒去御花園走走,阿姒就告訴你爲什麼。”
皇帝皺著鼻子,說她德性。看似不悅,實則滿心歡喜。
天已經黑,滿天繁星下夜風涼爽。君姒很享受這樣的夜晚,抱著父皇的手臂仰頭數星星。
“丫頭,該說話啦。不能老讓父皇等來等去。”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君姒微微一笑。“不過我確實是整蠱了孟將軍。可是我覺得他自己也挺傻的。那些菜他完全可以不吃。這樣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事嘛。那我今天也就不用躲起來,不敢見人。”
“看看你,把責任全推到受害人身上去了。”皇帝吹鬍子瞪眼,話鋒突然一轉,道:“不過你倒是說對了,那孟將軍他傻了不成?那些個酸死人,又辣得不要命的東西,他是怎麼樣才能夠咽得下去?”
這確實是個令人糾結的問題。君姒無法回答。只好轉移到先前的問題上。她說,對於宮中的傳言,她不是不想回應,而是沒有必要。與孟炎成雖然只是初初相識,但是她並沒有不願意下嫁。
謠言與之比起來,皇帝更願意相信她。而整蠱一事,自然就成了摔壞珠釵的小小報復。皇帝數落她幾句,整件事情到此算是結束。他發話,明兒起再有人傳謠言,必定嚴懲不怠。
有了父皇做爲堅強的後盾,君姒樂得清閒了。果然,這件事情也沒人再敢議論。整個皇宮恢復平靜。只不過後宮主子們見到她時,會看著她笑而不語。
皇后說,爲了封別人的口,君姒需常與孟將軍走走,也好在成親前培養感情。君姒滿口答應。在心底他並不排斥孟炎成,前世雖然與他的相處並非理想中的美好。但是他們對彼此是真誠的。而他也沒有對不起她。或者可以這麼說,他的生命屬於軍營,屬於戰場。
喧誠似乎看出她的些許不對勁。自半個月前開始。她一直侍侯的公主像是突然得到未卜先知的力量,把很多事情看得通透不說,還一猜一個準。
“公主,前日您交給奴婢的事情,已經辦妥了。果然與您的猜測十分吻合。”
君姒坐在鞦韆上,聽喧誠說起這事立刻停下。若有所思的擡頭看夜空。
“可以斷定的是,鄭妃只是不死心,想讓五公主代替我出嫁。她與陳妃,賢妃的目的不同。故我大概猜到了這二妃的目的。他們……只是太寂寞了。”
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她走到扶欄前,伸展雙臂接受風的洗禮。
“自古皇宮最是非常之地。爭寵,奪位,千古不變的戰場。只是沒想到,我只是一個遠嫁的公主,也無法擺脫這樣的命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世的自己已經看清前路。也選擇了目標。縱然猜不透背後的那些細節,也不會像個瞎子那樣被人利用。
目前,她暫且順勢而行。皇宮不是主戰場。只有去到寒城,纔是真正的你死我活,腥風血雨。
這幾日,君姒聽從母后的話,每日去未央殿看看孟炎成,兩人相處還算不錯。孟炎成身體恢復得快,能陪她逛逛園子,聊聊天。
其實君姒很想問他,他當時吃下那些菜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只不過這幾日他一直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她這個罪魁禍首也不好主動說起,反倒會提醒他來抓她小辮子,得不償失。
有一件事情,她還是想要驗證。
傍晚的時候,她和孟炎成正在散步,碰到司制局的人正要給她送香袋。說是皇后讓她先挑著喜歡的。
兩個托盤上,十餘款顏色鮮豔,圖案不一的香袋。君姒一一聞著香味,最後拿起一個繡著一支百合花的香袋。
“此款香袋,顏色素雅,香味清淡,是茶花。正適合男子。”她將香袋遞給孟炎成,微笑又期待。“將軍若是不嫌棄,此物便贈送於將軍。還請將軍笑納。”
她定定的看向孟炎成,不放過他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變化。
“茶花聖潔,爲人間不凡之花種。我亦喜歡。多謝公主!”孟炎成微笑雙手接過,拿在手裡滿意的欣賞,似愛不釋手。
君姒目光微閃卻不動聲色,轉過頭給自己挑了一款面上繡著鴛鴦的香袋,聞起淡似無味。將人打發了後陪著孟炎成繼續逛園子。
她一直觀察孟炎成,見他將香袋抓在手裡,面上的表現沒有任何反常。依舊是說說笑笑,談起寒城的小吃,之後又講了一些疆場上的事。
忽然,孟炎成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讓君姒茫然。心思飛到一邊,以至於孟炎成問她問題她也沒聽清楚。
“你的手怎麼了?”她輕輕皺眉,指著他發紅的手背。
孟炎成則表現得有些尷尬,“沒事,可能是剛纔被蚊子叮了一下。”
看得出他不是刻意僞裝,君姒心中似已經得到答案。反而有些擔心。
“天色不早了,不如將軍早些回去休息,儘早把身體養好纔是。”
孟炎成笑著,此刻不難看出他面上有些憂慮,便與君姒分別,獨自回去。
木然看著他遠走,腳步越來越快。君姒只能是無奈苦笑,心中千言萬語無處可訴。只能是將眉頭擰緊,許久之後才漸漸鬆開。
她內心雖有掙扎,但今生不能輸。孟炎成也好,外人也罷。她選擇了這條路就會一直走到底。唯一可以補償的就是今後對他更好。但前提是值得她對他好。
喧誠百思不解,上前問道:“公主,將軍這是怎麼了?爲何行色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