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暖陽照在鋪滿白雪的地上,將牆角的紅梅照得嬌鮮豔麗,在風中吐露芬芳。
雪地上,君姒穿著白色裘衣站在那兒,驚魂未定的盯著紅梅樹下。赫然發現,那裡躺著一隻口吐鮮血的黑貓。看樣子已經死了。只是那團浸入雪中的鮮血,觸目驚心。
身後,丫鬟喧誠匆匆來報。
“公主,將軍回來了!”
君姒一動不動,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句話,目光依舊死死盯著那隻死去的黑貓。直到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身穿藍衣,雙眉緊皺的男子帶著幾名侍衛出現。
她側頭看向來人,一瞬間所有的憤怒快速澎脹,統統涌上心頭。不過,她卻在極力的剋制衝動。
“孟炎成,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隻貓替我死了。死了。”她加重了語氣,心中累積的委屈和怨懟一觸即發。
孟炎成看見地上的貓,大驚之下看向君姒,伸手將她氣得發抖的身子扶住。不知不覺竟是滿眼愧意。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孟炎成的雙眉擰成了一條線,無法掩飾內心的震驚。
喧誠哭著將事情說,是這隻貓偷吃了君姒的粥。被君姒發現後將整碗的粥都讓它吃。可是粥才吃了一半,這隻貓突然發狂,在地上打滾哀嚎,看上去極其痛苦。最後跑到這紅梅樹下時便大口吐血,身子抽搐幾下便就此嚥氣。
也因此,君姒纔會說,是這隻貓替自己死了。
身爲軍人,孟炎成極其敏感。他能斷定這是一起陰謀。是有人想要至君姒於死地。他馬上下令封鎖整個將軍府,讓副將嚴查此事。
君姒內心無法平靜下來,呆呆的看著死去的黑貓,欲哭無淚。無論孟炎成怎麼安慰,她都是保持著握緊雙手的姿勢。直到孟炎成命令下人將貓處理掉,她看著地上的血,終於忍不住甩開他的手。
“將軍現在纔回來,是來看君姒笑話的嗎?”話出口時,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浸入雪中。她心中太多的委屈和不平,已經不打算再剋制。
成親三年,他所有的時間都在軍中。偶爾回來了也是在書房裡忙到天亮。那個房間從成親到現在他進去的次數屈指可數。
君姒日漸委屈,三年過去,她變成了深閨怨婦,早已忘記了當初的自己。再加上今日突如其來的那碗毒粥,她已經無法再忍受這樣的日子,便任由心中堆積的不滿盡情發泄。
兩人吵了起來,孟炎成的解釋和道歉於事無補。也自知心中虧欠她,便由了她將家中所有物品砸了個粉碎。最後,她竟然衝到後院騎上馬狂奔而去。
他預感事情不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次,她真的是傷透了心。
她怒到極點的心情讓他擔心。迅速騎馬追去。出門不遠,他就發現不對勁。君姒的馬嘶叫不斷,顯然是以一種亡命狂奔的狀態奪路而逃。繩子狠狠的抽打在馬背上,他拼命的想要追趕上去。
“阿姒,快停下。你的馬已經瘋了,再跑下去會有危險。”他不斷的重複這句話,可是逆風而行,君姒根本聽不到。任他著急萬分,君姒也沒有回過頭。
直到馬匹上了臨江橋,君姒的馬突然停下,高高的擡起前腳嘶叫連連,隨後像是進入癲狂狀態,不停的奮力抖動身子。
孟炎成大喊,提醒君姒抓緊繩子,可是已經來不及。君姒慘叫一聲,身體已經脫離馬背,被狠狠的甩出去,腰撞在橋欄上又是一聲慘叫,便直直的掉下橋去。
寒冬的河面覆著一層冰,可怎能承受如此重擊。君姒只聽到清冽的一聲脆響,隨即是冰涼的河水瀉頂而來,從四面八方包繞著她。河水刺激她的神經,整個人抽搐起來。她奮力掙扎,求生的信念支撐著她在江面上起起伏伏,怎奈那浸透的布帛已如河神的鐵索牢牢禁錮住她的動作,將她墜往深深的江底。
“阿姒!堅持住!”
隱約中她似乎聽到孟炎成的呼喊,已是那般絕望。或許真的是自己錯怪了他。
只是現在明白已經太遲。冰冷的河水已經充盈她的肺腔,一點點抽去那個年輕心房的熱度,一切都來不及了。
來不及查出要毒死自己的兇手,來不及質問孟炎成對自己的冷落,也來不及走完自己的下半生。
二十一歲,正是人生最美好年華的開始——
天空,突然黑暗,萬物靜止。
入夜,無風,悶熱難耐。唯有高空了了幾顆閃爍的星星,在這寂寞的夜裡俯視大地。
君姒醒來,雙眼朦朧無法辯清所處的位置,只隱約有一種熟悉感。她想要起身,才發現自己力不從心。不過感覺到身上粘呼呼一片時,馬上她就明白了。
是真的死了,死在冰冷的河裡。剎那間,腦袋裡閃過生前的記憶,讓她痛心的人最是孟炎成。這人男人讓他傾注了愛情,毫無保留。最終卻得不到他的護佑。
吱呀——
房門打開,一身宮裝的女子走進來,看到牀上的人醒著時飛奔過去,喜極而泣。
“公主,您總算醒來。快把喧誠嚇死了。”
君姒看著淚水連連的喧誠,發現此時的喧誠年輕了許多,臉上隱隱帶著些稚氣。她記得喧誠比她小兩歲,可再怎麼樣,十九歲的喧誠也該是個成熟的大姑娘纔對。
喧誠也發現了君姒的不對勁,抹著淚將她扶起來,也讓君姒能夠清楚的打量這個房間。這一看嚇了她一跳。
“我沒死嗎?怎麼會在宮裡?什麼時候回來的?將軍呢?”
她一連串的提問,令喧誠摸不著頭尾,安撫了好一陣,又告訴她這裡沒有將軍。
君姒頓時安靜下來,追問喧誠一些事情。猛然發現,時光居然倒流了三年。所以這裡沒有孟炎成,沒有被冷落,也沒有墜河死去。她只不過生了一場病,出了一身汗,方纔醒來而已。
她想不通這是爲什麼。希望下嫁孟炎成的那三年時光只是一個冗長的夢。現在只是到了夢醒的時候。然而,無論用什麼理由想要說服自己,那些心中的痛依舊清晰,若非親身經歷,又怎麼會如此痛徹心扉?
她無法想像得到,一個人死後還能重生。她用三天的時間來查證,然而事實告訴她,現在確實是萬和三十一年。也就是回到了未嫁孟炎成的那一年。
深夜,邀月樓披著銀白月光,整個像是鑲了滿樓的珍寶,散發著光芒。她記得,這邀月樓是萬和十八年,父皇親督建成,位於皇宮東南方向。在她五歲生辰時,作爲禮物賜給了她。這一住,就是十三年。
夏風清涼,特別是坐在樓頂上,蕩著鞦韆,賞月,靜神。
於君姒而言,一切恍若夢境,卻已是隔世。
墜河一事,猶在眼前。那種窒息的感覺依然讓她不堪回憶。只不過人生重來,她漸漸的放開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跳下去救我?”
她擰緊的眉頭動了動,光潔的面容上露出淡淡哀愁。望向月亮再次陷入沉思中。
前世,嫁入將軍府三年,她過著戲劇般的生活。和孟炎成三年加起來不過一月時間的相處,讓她心灰意冷。孟炎成常說軍務繁忙,於是她便嚐盡辛酸。
這三年,陪伴她的卻是另外的人。熱情不減的大嫂賀氏。時常弄些花樣討好她的劉氏。還有那個沉默少言,卻每夜停駐在孟炎成書房前的乾妹妹,沈秋呤。
這本該是人情交往,世態趨勢。但是若非重生,她不會發現問題。那隻死於劇毒下的貓,提醒了她活著一件危險的事情。還有自己養了三年的馬,卻爲何突然發脾氣,最後竟將她也甩入河裡。
事實已經證明,有人不想她活著。似乎與那三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重生回到三年前,回到未嫁之時,她唯一想的是能否避開一些人,一些事。
然今日傍晚時分,母后已經套了話,若是將她嫁出去,她會不會捨不得?
此情此景,在前世下嫁孟炎成前倆月同樣發生。當時她是這麼回答的,孩兒只願常伴父皇母后左右,一輩子不嫁人。
十八歲,人生最美好的年紀。曾經她滿懷期待又羞於啓齒的幻想未來的那個他。當她見到孟炎成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他。
如今想來,最終的結局竟似乎可笑。那隻黑貓的確替她死了一次。可是她還是沒有逃脫命運的禁錮,死於冰冷的河中。
今生,她不要再任性而又掏心挖肺的去愛一個人,而忘了身旁的危險。重生提醒了她。想要活得長一些,就要比別人更強大。
滿天繁星閃爍,陪著一直坐在鞦韆上她。心頭的繁亂漸漸平復,好在經過時間的調整她已經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想要不死於非命,那麼就要從現在開始準備一切。
誠喧再次來催她就寢,她入睡著交待給誠喧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