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一直被祚晨另眼看待的姑父,竟也難免落入俗套,祚晨失落的同時更是失望。
一位受百姓擁護并愛戴的好官,不說是相比較也好,或是真的為百姓疾苦著想也罷,總應該有特立獨行的思想吧?怎么就隨波逐流,怎么就愿意以犧牲親生女兒的幸福為代價,來博取皇權的青睞了,祚晨想不通,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也想不通。
“問你呢?怎么想的?”慍怒的老爺子說著,伸手到茶幾上端茶杯,發現被自己已然打翻在地,不由得滿臉盡是煩躁。
“啊???……”又走神了!祚晨滿然地環顧著。
老爺子低著頭,撣著濺到身上的木屑,“算了,想來他也沒甚見解,……你說靖親王爺支持大皇子?”
“岳父大人亦有質疑?”
“裝了一輩子的清閑高人,整日關在府里招貓逗狗,終是耐不住寂寞,又冒頭了!”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哪有什么意思?”老爺子苦澀地笑笑,講起了往事。
那時,皇上和慶親王爺還開穿襠褲,靖親王爺已經可以隨君出征了,先皇對他亦是青眼有加,早有傳言出宮,先皇欲要冊封他為當朝太子,在一次邊關大勝之后,靖親王爺護駕有功,回京都即冊封其為太子了。
靖親王爺也確實是不負先皇期望,文采武略在年輕一輩無與爭鋒,直到當今皇上和慶親王爺長大成人。
“那……,怎么就成了當今皇上君臨天下,靖親王爺就閉門不出了?”最不了解這段往事的,就屬祚晨了,好奇之下問出了他最關心的話題。
老爺子點了點頭,繼續講了下去。
說起文采武略,皇上和慶親王爺合在一起,才能較之靖親王爺略勝一籌,但謀策一道,皇上確是強于二人,特別是仁愛天下之心,更是受到文武百官贊不絕口,由此也為皇上拉攏到不少人的心,誰愿意刀口舔血?誰愿意朝不保夕?先皇脾氣暴躁,大臣們整日提心吊膽,若有此仁愛之君繼位,豈不性命無憂?
祚晨隱隱猜到了什么,卻又不敢武斷肯定,便仔細聽著老爺子敘說。
先皇終是年老體衰,經年沙場征戰,已是積勞成疾,邊關卻又告急。以往戰事緊急都是御駕親征,一是先皇放心不下,二是長年征戰軍士早有抵觸之心,若無主心骨,戰局還真是兩說的事情。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就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了,靖親王爺竟然也臥床不起了,無奈之下慶親王爺掛帥出征。
“咳咳……”老爺子咳嗽幾聲,端起女婿重新斟滿的茶水,輕呷幾口抬頭望著屋頂,陷入沉思或是想著措詞。
祚晨和姑父對視一眼,皆是沒有打擾,靜靜等著下文。
沉吟良久,老爺子繼續說道,我當時是慶親王爺……那時他還是皇子,是他的貼身侍衛,本應隨他出征卻被皇上找了一個理由,留在皇上身邊,說是先皇口諭一眾侍衛皆是不得離宮。想那皇上真是心思慎密,不肯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微末力量為其己用。
果然遂了皇上的心愿,我在為他保衛皇權斗爭中,立下不朽功勛。和一個蒙面從未交談一句,輕功卓越之人,殺人無數!我…曾經把刀直接架在靖親王爺的脖子上,終使其喪失斗志,已是皇上繼位之后之事了。
“怎么……怎么爺爺您就聽命于他了?不是皇宮近侍皆是聽命皇上?”祚晨遲疑地問道。
老爺子搖搖頭,“口諭,也是圣旨,真假豈是我等能仔細分辨之事?”
“廢了太子,也是口諭?太子身邊的勢力,豈肯善罷甘休?”
最后老爺子說的隱晦,好多疑問都被其可以掩蓋,祚晨自是心里充滿好奇?
“正因為,不是口諭,才免于更多人尸骨無存。靖親王爺所屬勢力,不肯善罷甘休又能如何?活著,總比意氣之爭重要得多,看到諸多人家株連九族,你會不心寒?”輕聲說著的老爺子,目露寒光看向祚晨。
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殺一人乃至幾人,強強對決般的殺戮,祚晨自覺心里可以承受,如是老弱婦孺皆在刀下血流成河,想著,寒意就由心底升騰而起。這,真不是凡夫俗子心里能夠承受得起的事情。
看出祚晨心里的懼意,老爺子長吁了一口氣,讓祚晨知道連累家人,一旦皇權震怒必將株連九族血流成河,他認為此番談話的結果,還算滿意?!耙虼苏f,你看起來的風平浪靜,不一定都是真的??雌饋碚嬲媲星械氖虑椋苍S就掩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你,能明白嗎?”
諱莫如深,總是讓人云里霧里摸不著頭腦。就不能直說嗎?祚晨腹誹著,看看老爺子再看看姑父,不由得若有所思——千年的狐貍打太極,必有其用意!
于獻民也是若有所思,深以為然地點著頭。
“想明白了?說來聽聽?!崩蠣斪硬蝗ダ頃癯繚M臉疑惑,向其女婿說道。
“由岳父大人這一重新細說,看來此次冊立太子,注定是諸多波折了。”
“哦?何以見得?”
“皇上,慶親王爺和靖親王爺,三足鼎立!沒有事端才是怪事!想那靖親王爺終是開竅,也開始耍些手段了。”
微微笑著,老爺子頷首說道:“不要被假象蒙蔽,擦亮眼睛才能立于不敗之地,什么榮華富貴,經過一次大變動之后,相信你也會把他看淡看輕。……你的選擇,雖說身為長輩也是不能過多干預,能自己想的明白,這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岳父大人說的是,小婿謹聽教誨!”一臉肅然的于獻民,恭聲應著。
“那靖親王爺,本該……成為我刀下亡魂!是我心存善念,也是怕……怕皇上……,終是于眾目睽睽之下放了他一條生路,這幾十年來竟是還不死心,想來也必是記恨于我!唉,這京都就是龍潭虎穴,你小子怎么就敢只身涉險?惹了這么多禍端,現在還能毛發無傷,真是幸運!”
老爺子嘴上說著,業已沒了火氣,幽怨的眼神,更多的是擔憂和寬慰。
“就此一反常態的怪事,小婿曾和潘相探討過,以潘相的說法,祚晨正和了皇上的心意,因此才百般庇護,從而免受于難,再者有慶親王爺這后臺,眾人也是不敢太過造次?!庇讷I民說道。
“唉!皇上……,最是有鐵血手腕,看似溫文爾雅。潘相作為皇上的授業恩師,最為了解。他的判斷應該不會偏差太大,肯與你說到皇上的內心,說明還真沒將你看作外人?!崩蠣斪游⑽⒁活D,說道:“當年,也是聽從了潘相的提議,這才遠離京都,避開事端。想來,倘若我久居于此,必然已成古人了?!?
“這么嚴重?”祚晨不禁皺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你以為呢?一次朝局動蕩,殺戮眾多結怨豈能少了?不被仇家百般算計,皇權也要讓我永遠閉嘴,知道的事情太多,牽扯的人也太多了!就連慶親王爺都心有芥蒂,更何況于他人?!崩蠣斪诱f著,目露精光也不知心中有什么想法沒有宣諸于口。
想到皇上不是善與之輩,卻沒想到皇上竟是心狠手辣異常,今夜的一場談話,徹底顛覆了進京都以來的所有認識,祚晨這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死神身邊轉悠,之所以沒有發生禍端,原來竟是無意間合了皇上的心意。以潘相爺的推斷,皇上對朝堂上的諸般大臣,竟是心有芥蒂,借助了自己的手整治他們一番,為他出了心中的惡氣。
如此看來,豈不是沒有一個好人了?如是想著的祚晨,感覺腦仁生痛,喃喃咕唸道:“誰,是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