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姜玉姝嚇一大跳,倉促伸手意欲攙扶, 卻只抓住了病人的一片衣角。翠梅等人急忙起身, 飛奔靠近。
"公子!"貼身跟隨的小廝胡綱搶步湊近,半空中一把撈住病人, 卻因年少瘦小體力不足,兩人都摔進了土豆叢裡。
胡綱一咕嚕坐起來, 與姜玉姝一同攙扶病人, 懸著心關切問:
"三弟?你怎麼樣?摔傷哪兒了?"
"公子?公子,是不是又難受了?"
郭弘哲仰面半躺著,臉色慘白,虛汗涔涔, 打溼了鬢髮。他雙目圓睜,眼前時而發黑, 時而冒金星, 映入眼簾的東西要麼暗沉,要麼白得發亮,耳朵裡聽不清七嘴八舌詢問聲。
姜玉姝見病人眼神發直, 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催促道:"方大夫呢?趕緊請他來救人!"
"哦, 好!"
鄒貴剛轉身, 卻見方勝已匆匆爬上緩坡。
一圈人圍著,姜玉姝語速飛快, 簡略告知:"方大夫!阿哲摔了一跤,人毫無反應, 不知是中暑還是發病了。"
"我瞧瞧!唉,眼錯不見一會兒,他怎麼上坡了?胡綱,你小子糊塗,本該攔著的。"方勝氣喘吁吁,一屁股坐下,熟練地診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胡綱惴惴不安,囁嚅道:"三公子他、他——"他結結巴巴,耷拉下腦袋,不吱聲了。
混亂中,姜玉姝瞥了瞥胡綱,當下顧不得細問,一行人合力把病人背下山,送其回家歇息。
夜間
窗半敞,秋風涌入,姜玉姝站在病榻前,凝重端詳臉色白得發青的病人,仔細審視,那青中似乎竟泛著一絲灰。
"咳咳。"郭弘哲臉無血色,頹然沮喪,飽含歉疚地說:"二嫂,真是對不住,我又拖累人了。"
姜玉姝定定神,溫和裡透著幾許威嚴,彎腰道:"我們明白你是病不由己,安心休養,今後別再說客氣話了,顯得生分。記住了麼?"
"可是,家裡上上下下都在忙,我卻如同廢物一般,時時刻刻處處拖累人,心裡實在慚愧,無地自容。"偏僻山村的寂靜夜裡,郭弘哲竭力剋制,嗓音卻壓抑不住地顫抖,鬱懣消沉。
一切皆在意料中。姜玉姝暗自嘆息,轉身伸手,翠梅忙遞上厚厚一大疊文稿,她接過,沉甸甸"嘭~"地堆放在榻沿!
"這、這是什麼?"郭弘哲吃了一驚,掙扎著坐起。
姜玉姝笑了笑,隨手拿起一份文稿,"嘩啦啦"翻動,正色答:"此乃北上途中三千里我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包含各地的風土人情,紛繁雜亂,急需整理。可惜我抽不出空,一直擱著積灰。"
"來西蒼的路上,幾乎每天見你寫寫畫畫。我能看看嗎?"郭弘哲下巴瘦尖,脖頸細長。
姜玉姝落落大方,"當然可以!其實,我是想請三弟幫一個忙。"
"啊?我、我能幫上什麼忙?"郭弘哲捏著文稿,錯愕擡頭。
姜玉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嚴肅告知:"說出來不怕大夥兒笑話,我才疏學淺,卻偏愛舞文弄墨,在二公子的鼓勵下,決定把這些文稿整理成書,留作紀念!不知三弟可願幫忙整理整理?"
"從古至今,少有女子能著書的,姑娘好厲害!"翠梅歡欣拍掌,與有榮焉。
小桃感慨道:"少夫人過謙了,您分明很有才華。"
"待書成後,不知我們有沒有福氣拜讀?"大夫方勝湊趣道。
姜玉姝氣定神閒,慷慨答:"各位要是不嫌棄,隨便拿去看!但有言在先:到時如果笑掉了大牙,統統後果自負,我不管的啊。"
"哈哈哈~"幾人善意鬨笑。郭弘哲也樂了,粗略翻看文稿,緊張表示:"多謝二嫂信任。但實不相瞞,我更是才疏學淺,恐怕無法勝任,萬一整理得更亂,豈不糟糕?"
姜玉姝眉一挑,爽快道:"三弟過謙了。我曾聽你二哥提過:你才思聰穎,自幼常得父親和先生讚賞。區區文稿,怎麼可能整理不出來?莫非是我的字太醜、你看不清楚?"
"不不!這字跡娟秀工整,一點兒也不醜。"郭弘哲急忙搖頭,被誇得眼睛一亮,忍不住問:"二哥真的誇過我嗎?"
姜玉姝認真點頭。
"二哥師從陸之棟老先生,與他相比,我根本稱不上‘才思聰穎’。"郭弘哲由衷欽佩兄長,眼裡的羨慕滿溢,傷感惋惜道:"陸老德高望重,乃當今大儒,那一年,不知多少勳貴子孫、青年才俊爭求拜師,老先生卻獨獨挑了二哥,多麼難得?唉,若非家裡出事,此刻他應該考完鄉試了。"
才華橫溢,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昔日顯赫侯門貴公子,淪爲流犯充軍,何其不幸。
此時此刻,他正在做什麼?上陣殺敵?巡守邊塞?
姜玉姝沉默半晌,眸光堅定明亮,緩緩道:"世事難料,家遭鉅變,確實造成無數遺憾,但事已至此,光顧著遺憾就沒法過日子了。人活一生,總難免吃苦,自古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都振作些吧,務必撐過去。"頓了頓,她肅穆問:"你二哥雖然錯過了鄉試,但他投筆從戎、奮勇殺敵守衛疆土,不也是盡忠報國?不也是在施展抱負?"
"……是。"郭弘哲怔愣出神。
姜玉姝目不轉睛,勉勵道:"流放三千里長路漫漫,風裡雨裡翻山越嶺,辛辛苦苦走到西蒼,簡直太不容易了,充軍也好,屯田也罷,人活著纔有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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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勝大爲贊同,"對!或許有朝一日,咱們就苦盡甘來了。"
"祈求菩薩,讓那一天快點到吧。"翠梅雙手合十。
姜玉姝不容拒絕,叮囑道:"三弟,文稿全交給你了,不急,慢慢兒地整理。另外,我會邀請二公子作序,並將註明此書是由你整理的。"她瞇著眼睛,話鋒一轉,故意狡黠道:"咳,三個人丟臉,總好過我獨自丟臉,以免無顏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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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幾人又是一陣鬨笑。
翠梅樂道:"好主意!"
"丟臉啊?你就不怕我悄悄告訴二哥?"郭弘哲面對年齡相仿的嫂子,倍感汗顏。
姜玉姝頭一昂,氣勢十足,佯怒道:"假如他不肯幫忙,我一定抓著他的手、逼他寫序!"
方勝等人前仰後合,連聲叫好。
郭弘哲長這麼大,從未動過著書的念頭,莫名豪氣陡生,鄭重道:"既如此,這件差事我接下了。二嫂不必擔心丟臉,我會讓二哥幫忙潤色的。"
"好,那就拜託你了!"姜玉姝擲地有聲道。
夜已二更,山村靜悄悄,寂靜得能聽見後山松濤。
"哎,還是姑娘有辦法。除了您,誰也勸不動三公子,他整天悶悶不樂的。"翠梅閂上窗,轉身走向牀榻,小桃吹熄油燈,三人同住,結伴壯膽。
黑暗中,姜玉姝仰躺,閉著眼睛說:"他那個病,最忌憂思深重。本該寬心靜養的人,卻鬱鬱寡歡,身體怎麼可能好?我不懂醫術,只能設法勸解,嘗試著給他派點兒差事,免得病人一有空就胡思亂想、哀怨愁悶"
翠梅側臥,想了想,耳語道:"分別幾個月,我們都好奇長平縣的日子,就逮著胡綱打聽,再三追問,那小子才吞吞吐吐說了些。"
"他說了些什麼?"其實,姜玉姝不問也猜得透。
翠梅嘆了口氣,難掩同情地告知:"聽說,自從安頓在長平屯田後,從都城強撐到西蒼的三公子便病倒了,不止舊疾,還隔三岔五頭疼腦熱,身體虛弱,根本幹不動農活,老夫人和大少夫人就、就——總之,他一直受氣,日子難過。"
"唉。"三人日漸親密,小桃也敞開了,透露道:"侯爺在世時,他有父親愛護;二公子在家時,他有兄長關照。但在長平縣,三公子無依無靠——呃,奴婢該死。"憶起王氏婆媳,小桃惶恐噤聲。
"別怕,我們什麼也沒聽見。"
姜玉姝冷靜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家務事自古便是大麻煩,談也白談。咱們盡力照顧了阿哲,無愧於心,盼望他能振作,別總是悲傷消沉。"
"對!"翠梅拉高被子,睏倦打了個哈欠,"這裡沒人給他氣受,病情應該會好轉的。"
姜玉姝一聲長嘆,"但願如此。"
此後,郭弘哲變得十分忙碌,白天完成二嫂安排的輕鬆農活,晚上一頭扎進文稿裡,興致勃勃地整理,認真甚至較真,叔嫂倆偶爾爭辯得互不相讓,驚動其餘人忍著笑打圓場。
秋風越發強勁,吹得草木枯黃,吹來了十月。
金秋十月,土豆葉子均已枯萎,長成靜待收穫。
這天清早,里正叫齊幫手,上百人趕著十幾輛板車,浩浩蕩蕩去收糧食,激動極了,一路興奮議論。
姜玉姝精神抖擻,沿著水渠快步走向土豆田,第無數次地暗忖:
我雖然早就挖了幾棵,但仍算不準,具體畝產到底有多少?萬一太低,既丟人,又沒法向官府交差……
正當她忐忑盤算時,打頭的村民們忽然止步,擡手遙指前方矮坡,驚訝嚷道:
"噯,快看,坡上怎麼回事?"
"野、野豬吧?"
"糟糕,一大羣野豬!"
"畜生偷吃糧食來了!奇怪,它們怎麼知道地裡有土豆?"
"畜生鼻子靈唄。"
……
姜玉姝猛地擡頭,定睛望去,瞬間大怒,不假思索地跑向矮坡,氣憤喝道:"住手!"話一出口發覺錯了,又喝道:"住嘴!"
里正劉三平怒目圓睜,大吼一聲,"鄉親們,別愣著啊,快隨我去趕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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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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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以上三位小天使的支持【比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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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頭暈腦脹,太難受了,日不動六,日了個三。
唉,今天沒能日六,這個月的小紅花數量將少一半,我已經堅持半個月了,誰知功虧一簣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