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甘總兵平遠王宋琰率五千精兵追敵深入大漠,失去蹤跡,同時失蹤的還有身爲隨軍提舉的靖安王!
忠順侯派出五路兵馬入沙漠搜尋,均毫無消息。
甫戰即折損兩個天潢貴胄,當真是大周之恥!
軍情邸報在宋琰入沙漠當日便以八百里快馬送出,第七日已經到了京師紫禁城太極殿宣德帝面前。
宣德帝臉色很不好。
朝堂上衆臣子已經吵擾了一上午。
忠順侯的奏摺上“一意孤行,狂傲自大,驕兵輕敵”十二個字格外觸目。
周家派系的自然不用說,個個附和著力參平遠王掉以輕心,孤勇冒進。
宣德帝心頭翳悶,只覺以一敵百,本想借程銓之力壓壓周派的氣焰。
沒想到就連程銓都參了一本“以軍情爲兒戲,延誤軍機大事”的摺子。
這摺子一上,不但周家,連宣德帝都有幾分驚訝。
平日看來程閣老偏幫平遠王的時候多一些,此次卻立場堅定地參他一本,倒讓宣德帝有些摸不清頭腦了。
是以下朝之後特意將他留了下來。
“程杜林!”宣德帝臉色沉鬱:“連你都懂得見風使舵了是嗎?”
“皇上!”程銓忙跪於階前:
“老臣只忠君,爲君分憂乃是老臣職責所在,老臣就是老臣,不管外頭吹什麼風,都絕對吹不到我程銓頭上來!”
宣德帝臉色稍稍和緩:“那你是真的認爲這事是平遠王不對了?”
程銓面色誠懇,憂心之情不似佯裝:“平遠王與靖安王此戰失利,確實是折損了兵員。但老臣忍不住以己心度皇上,此時最應該擔憂的不是平遠王的安危嗎?”
這話說到了宣德帝心坎上,滿朝文武一個勁兒的叫囂平遠王如何失職落罪,或是參奏忠順侯接應不力,卻無一人擔心過平遠王的安危!
程銓這句話讓宣德帝擱在書案上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心頭一緊,眼眶有些熱。
這是他最喜歡的兒子?。?
也是他寄予大望的兒子啊!
他是君,可也是個父親!
他忙叫寧玉鳳:“快把程大人扶起來!”
程銓在寧玉鳳攙扶下坐到御賜方凳上,繼續道:
“沙漠本爲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之地,王爺這一失蹤,當務之急還得救人!”
宣德帝稍稍平復了情緒,略詫異:“那爲何你還參上一本?!?
“皇上明鑑,如今還要靠忠順侯去救王爺,若皇上力壓衆議不追究王爺之責,擺明了對王爺的倚重心思,忠順侯又如何會去救?”
宣德帝暗歎一口氣:“杜林,你的用心朕明白。只是。”
他鳳眼半瞇起來,看向遠處:“只怕就算我不偏不倚,他們也未必會盡心救玄玉!”
“許鶴泉什麼時候能到?”宣德帝忽然開口。
“回皇上,該這兩日就到了!”
程銓答道。
宣德帝點點頭。
希望許振不會讓他失望。
從太極殿出來,宣德帝去了賢妃宮中。
“皇上!”賢妃娟秀的圓臉上祥和安寧,完全看不出驚惶擔心。
“你倒是沉得住氣?!?
賢妃起身,親自從宮女手中的茶盤上拿過鈞窯蓮花茶盞遞上:“妾身就算擔心也無用,還不如好好伺候皇上,替琰兒盡份孝心,也是爲他積福?!?
宣德帝接過茶盞,順手拍拍她的手:“朕就是喜歡你這份貼心。唉!”
賢妃立到宣德帝身側,輕輕替他捶著肩:“琰兒福大命大,必不會有事,皇上也不必太過憂慮。只是妾身不明白,怎的只琰兒和珩兒去了沙漠?”
宣德帝閉上眼,靜靜享受著:“忠順侯的奏摺上說,琰兒不用他的人,非要自己點將出徵,所以奏他“一意孤行”?!?
賢妃聽了心如明鏡一般,恨得牙癢癢。
她這個兒子謀略膽識俱全,就是一點,不會做戲。
定是忠順侯概不配合,他又謹慎又不會去曲意逢迎,便選了最艱難的一條路走,妄圖以己之力硬扛忠順侯。
自得到消息以來,她急得嘴裡都冒了好幾顆火泡,但除了等,再無別的辦法。
當下帶著幾分委屈:“這西疆戰事本是家國大事,不管誰的兵誰的將還不都是皇上的兵將!琰兒身爲一軍統帥,當然要點兵,忠順侯這也分得太清了?!?
宣德帝點點頭,嘆道:“這才識大體的話。”
賢妃不動聲色扣了忠順侯一頂帽子,又跟著嘆了口氣:“臣妾雖不憂心琰兒安危,卻憂心聖上。盡是追責之問,卻無人能與君分憂,不去想想怎麼救回琰兒,怎麼破那樓鄯,淨顧著鬧騰。這些人倒像是合計好了一般!”
宣德帝哪還不懂她的意思,伸手握住她輕捶自己肩背的拳頭:“你且再忍忍,琰兒定會無事的!若他此番立下戰功,陝甘以後就是他的封地!”
宣德帝雖忌憚周家,但畢竟嫡長有序,卻是沒動過換儲的念頭。
陝甘之地雖地處西北,卻是漢唐福地,大周立朝以來罕有能封到此地的親王。
賢妃見他話已至此,知道見好就收,聞言落下兩滴淚,擡起袖子輕輕沾著眼角:
“希望琰兒有那個福氣受皇上賞賜。”
靈芝這幾日頗有些心不在焉。
宋珩一走,她忽然不習慣獨自一人的日子。
她與丹達已經熟悉起來,雖有安懷楊與大雙陪著在草原上騎馬遊蕩,天還是那樣悠遠澄澈的天,草地也還是那麼綿延碧波的草地,可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再加上憂心宋珩安危,只覺這幾日來時間過得特別緩慢。
這日安懷楊在河邊遇到一羣喝水的黃羊,射中了一隻帶回來,爲連吃了五日河魚野兔的靈芝與大雙換換口味。
篝火燃起,三人在草地上圍火而坐。
安懷楊用匕首切了一塊羊腿肉遞到靈芝面前,那香氣撲鼻,格外誘人。
大雙吃得滿手都是油,喜滋滋舔著手指頭:“姑娘雖然不會做膳,但找香料可真是厲害,有了這小茴香,我能吃下半頭羊!”
安懷楊又切下一片遞到她面前:“來,半頭都留給你,慢慢吃!”
大雙嘻嘻一笑:“多謝四叔!”
安懷楊一轉頭,卻見靈芝面色凝重,微蹙著眉,揚起頭來看著遠方。
“怎麼了?”安懷楊詫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