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昱這個說法實在是讓人費解。
宋珩蹙起眉:“不管你是求財也好,求名也好,秦王都是最好的選擇,我區區一個空帽子王爺,要權沒權要人沒人,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汪昱哈哈一笑,“汪某既然想與王爺合作,自然要坦誠相告,當然,也希望王爺能和我汪某一般坦誠。我汪昱,不求財,不求名,只求兩件事。”
“你說,哪兩件?”宋珩正襟危坐。
汪昱豎起兩根手指頭,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心聲,這一刻到來之際,他聲音竟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一,爲報仇,二,爲我汪家有後。”
宋珩眉頭鎖得更深,“這兩者我都不懂。”
汪昱垂下眼,雙手十指交握,緊緊捏在一起,低聲道:“想我衛國公府,自大周開國闢朝立功以來,歷代替你們宋家王朝鎮守邊疆,從北夷,到西疆,到嶺南,到南詔,什麼苦寒蠻荒之地沒去過?皇帝怕我汪家兵權太重,隔一代人挪一個地方,我汪家人也從不推辭。這樣也就罷了。”
他擡起頭來,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可先皇,先皇奪了祖父兵權之後,置之閒散不說,還要置我汪家於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般大仇,焉能不報?”
宋珩靜靜聽著,聽他這句話頗有些不解:“置之死地?據我所知,先皇對老衛國公恩寵有加,不但恩賜衛國公府永世得享爵位世襲,還有免死金牌,見者死罪可免,放眼當今,能從開朝到現在屹立不倒的勳貴之家,也只有你們汪家,何來的置於死地之說?”
汪昱似是早料到他這般說,冷冷一笑,“這就是先皇的手段了,何其卑鄙!”
他咬著牙,面對宋珩說出隱秘之事,也並不容易,就如同當著宋珩撕下自己的臉皮一般,羞憤、屈辱,讓他玉白色的麪皮漲得通紅。
“先皇表面對衛國公府當然好得不得了,不然,衛國公手下幾十萬大軍,他如何惹得起?可你可知他當年御賜給衛國公府一味香,是何香?”
“香?”宋珩下意識念道,果然是和香有關,怪不得汪昱盯著靈芝不放。
“什麼長生不老仙香,我呸!”汪昱紅著眼啐了一口:“那是陰毒至極、斷子絕孫的香!”
如最後一道門打開,宋珩終於明白了汪昱的種種舉動。
難怪他養男寵,難怪他想盡辦法要對靈芝下手,以宋珩對香的瞭解,自然明白,那斷子絕孫香,必是種毒香。
汪昱娶秀芝也好,害靈芝也罷,都是爲解毒而來的。
汪昱垂下頭,右手捏緊了案上杯盞,稍稍平復了情緒,許是見宋珩毫無反應,倒是自在了不少,擡起頭來時,又恢復鎮定的模樣。
宋珩這纔開口,淡淡道:“怎麼著,那你報仇不應該盜墓去?”
汪昱睨著眼看過去,似笑非笑,“他雖然死了,可他兒孫還在。”
宋珩嘴角一抽,“你似乎忘了,我也是他孫子。”
汪昱“嗤”一聲輕笑:“是麼,可你恨他應當不比我少吧?”
汪昱往後靠在車廂壁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就是我選擇你的原因。再說了,當今聖上對我們汪家,並不比先帝好多少。”
宋珩一撇嘴,“就因爲這個理由?”
“當然不是。”汪昱沉聲道:“還因爲你娶了安四姑娘,她,或許是當今世上唯一能解我體內毒香的人。”
宋珩揚起一角眉,若汪昱所言都是真的,那他的真實目的,倒和他有不謀而合之處。
現在他已經身不由主地陷入到周家與宋琰的你來我往之中,很多時候都需要些強硬的武力,但他潛伏的那些力量,暫時還不能啓動,一旦動了,將成衆矢之的。
所以,汪昱現在對他來說,真是送上門的一把好刀!
可若是太過輕易答應他,以汪昱的謹慎,反而會起疑。
宋珩沉吟片刻方道:“你這活兒,風險有點大,搞不好就真斷子絕孫了,我得考慮考慮。”
更何況,汪昱還有殺手鐗未使呢。
說話間,馬車徐徐停了下來。
宋珩懶得搭理汪昱,一撩起簾子就跳下去。
汪昱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王爺,汪某還有一句話未說。”
宋珩轉過身,“說吧。”
“汪某剛纔說是合作,但其實,是筆交易。”
“怎麼交易?”宋珩背起手,鎖著眉微微擡頭看向站在車簾後的汪昱。
汪昱並不直接回答,也跟著跳下車來,警惕地看看四周,指一指燕王府大門,輕聲道:“王爺去看看王妃,需不需要幫助,若是需要,來叫我便成,汪某,就在這裡等著。”
宋珩冷冷看了他片刻,猛轉身往裡頭跑去。
待進了清歡院大門,先朝身後小雙吩咐:“去請世子到慶錦堂,他就在門口,裝作慌張一點。”
“是。”小雙領命而去。
宋珩進了後院,直接去裡間,見靈芝擁被半躺在牀上,手裡正捧著一冊書卷。
“怎的還真躺下了?”宋珩溫柔笑著過去坐到牀榻上,將她摟在懷裡抱一抱才鬆開。
靈芝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冊,護著書小心別被他壓壞,一面道:“怎麼回來沒通傳一聲?可還順利?”
說著又朝他擠擠眼,“我嘛,做戲當然要做全套,既然是中了毒的人,躺在牀上才比較合適。”
清詞清歌正過來要給宋珩更衣,宋珩揮揮手讓她們退下。
靈芝拍著他胸口,皺了皺小鼻子,“怎的灰撲撲的,不更衣麼?”
宋珩握住她手放在脣邊親一口,“你說的,做戲做全套,身爲一個發現嬌妻中毒的男人,哪還有心思更衣呢?”
靈芝嬌笑著抽回手,“看來是成功了?有沒有危險?汪昱究竟想如何?”
宋珩莞爾一笑,“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你放心,我先去應付他,得讓他以爲我們在他掌握之中。回來再和你仔細說。”
“嗯。”靈芝乖覺點點頭,“去吧。”
宋珩又親一口她額頭,方離開。
靈芝待他走了,叫過小令,“讓荷月去給王爺和世子上茶。”
“啊?”小令有些不解。
靈芝見她發愣,淡然一笑解釋:“這種時候由她出面見客,一來讓世子覺得荷月在王府確實有一定地位,二來,也是試試她的時候。”
小令回過神,似懂非懂,不過,反正靈芝說的她都照做,乖乖出去尋荷月去了。
等了約有三炷香的功夫,宋珩的腳步聲在外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