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調香院院使安懷鬆之女安靈芝,賢淑恭孝、溫良敦厚、品貌出衆,……特將汝許配與燕王宋珩爲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安大老爺拿著那明黃聖旨遞到嚴氏跟前,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只好放棄。
嚴氏那一摔,額頭破了皮,此時貼著藥膏,哀哀地嘆了一口氣,被那明黃聖旨刺得眼花,閉上眼無力往後靠去。
嚴氏無話可說,安大在琢磨怎麼說,安二根本不想說話。
廢了那麼大力氣,白白折損個安靈芝,恐還惹惱了賢妃,偷雞不成蝕把米。
屋內寂靜下去,只有燈花兒不合時宜地響起爆聲,“啪、啪。”
像有巴掌打在嚴氏臉上。
安大老爺終於開口,“娘,不管如何,安家不能和燕王綁在一起。”
嚴氏嘆了口氣,“那怎麼辦,難道要自個兒跑去皇上面前說,靈芝是香家的人。”
安大老爺皺皺眉,“等她嫁入王府之後,就是外嫁女,到時候找個藉口,最好是私了,將她除了族譜便是。她有了燕王當靠山,也不會再巴著咱們。”
嚴氏又長長嘆一口氣,安二繞到嚴氏身後給她輕捶著肩。
“那爲何不現在就這麼做?”
嚴氏微側過頭白了他一眼,“皇上前頭賜婚,你後頭把人除譜,這不是打皇上的臉?”
晚庭內。
靈芝靜靜坐在梳妝檯前,嘴角微微上翹,望著燭臺上的燈芯出神。
在皇上跟前時,整個過程她都低著頭,宣讀聖旨的話語完全掩蓋不了她心跳的聲音,就算是告退之時,她都不敢看宋珩一眼,但即使這樣,她也能感覺到他的心意是和自己一樣的。
成親以後,她就只管好好打理內宅,照顧他,有時間便制香……
想到制香,她又想起《天香譜》,想到天香譜,又想起香家的那些禮,目色便冷了下來。
嚴氏已經不想再敷衍她,對安家來說,安靈芝再沒有任何價值,今日回來,嚴氏和安二連見都不曾見她一面,斷不會給她什麼好嫁妝。
可屬於她的,她多一絲都不想給嚴氏留下。
“姑娘。”小曲輕悄悄進來。
“有消息了嗎?”靈芝放下託著腮的手,擡起頭來。
“有安府的人去找了王婆子,問是不是有人託了她上安府接生,得到確定之後,許了她千兩銀和一戶田莊,讓她在接生的時候說翠姨娘難產,得喝催產藥。王婆子照您的吩咐應下了。”
靈芝眉頭“嚯”地一跳,千兩銀加上田莊換一句話,好大的手筆!
不愧是財大氣粗的安家,若換了平常婆子,恐怕沒有禁得住誘惑的!
果然應氏要對翠蘿動手,撿在生產時候,說明她有忌憚,看來她是吃準了安二的薄情,不敢動小的,只想要大人的命。
“催產藥。”靈芝噙在嘴裡重複了一遍。
第二日是冬月初八,天空飄起小雪,碎米似的,淺淺覆了一地。
一大清早,安府就熱鬧起來。
嚴氏剛剛用完早膳,雲裳就匆匆跑了來。
“老夫人!”鬆雪堂裡頭到處靜悄悄的,沒絲生氣,雲裳親自到後院敲了門。
“雲裳姑娘有什麼事?”劉嬤嬤將她迎了進去,問完壓低了嗓門,“老夫人一宿沒睡好,若沒大事,最好不要吵擾她。”
雲裳左右爲難,苦著臉開口,“這事兒還得麻煩嬤嬤問問老夫人,前頭來了禮部一位大人和燕王府的媒人,要見咱們主母,太太還在禁足,二老爺只好讓奴婢來叫夫人。”
劉嬤嬤爲難地看了看裡屋,燕王府的人可真積極,老夫人這會兒聽到這消息能舒坦纔怪了,可就如雲裳所說,沒辦法,還得告訴嚴氏去。
果然,嚴氏聽劉嬤嬤一說,就氣得將漱口茶盞一併給摔了。
劉嬤嬤踮著腳尖避開一地茶水,撫著嚴氏肩頭勸慰道,“您彆氣壞了身子,咱們就當白養了這姑娘一場,好歹燕王府也不是普通人家,聘禮總少不了的。”
嚴氏嘆口氣,不過眼下只能如此想了,留不住人,好歹得留下錢。
送走這個孽障也好,一了百了。
她一伸手,“取我柺杖來。”
年初毓芝退親的事兒一鬧,就有御史彈劾安大老爺,身爲禮部尚書,家眷卻不知禮守禮,宣德帝便將他調任工部,禮部暫由程銓代管。
禮部派來的員外郎姓方,年紀不大,高高瘦瘦,兩隻眼黑溜溜直轉,一看就是個滑不溜的。
他看見嚴氏抱了抱拳,“安老夫人,程閣老命小的親自跟辦燕王與貴府四姑娘的婚事。”
嚴氏朝他頷首回禮,轉頭看了看堂上,兩隻活蹦蹦的大雁捆成堆擱在桌上,旁邊還有一堆紅木禮盒。
她心頭冷哼,難得這宋珩如此費心了,這冬日裡頭說抓大雁就立馬抓了一對兒上好的貨色來,一看就是早有準備,若說昨兒個那事兒,沒他在後頭煽風點火纔怪。
“安老夫人!”一個媒婆湊上來,大嘴咧著笑,看見嚴氏就衝她一樂,“一看您就是個有福氣的,平常人家爲兒女子孫婚姻大事可操碎了心,您就不一般,天子親自賜婚,賜的還是個天潢貴胄的金貴王爺,滿京城裡可都找不著這般得恩賞的第二家。”
這話本是哄人的,偏偏聽到嚴氏耳朵裡,就成了句句帶刺,又駁斥不得,蹙著眉坐下來,淡淡一揮手,“賞二位冰人。”
按照大周慣例,納彩之時,若女方有意,媒婆皆有封賞。
另一個媒婆圓臉圓下巴,長得十分喜慶,聞言也忙湊上來,“可不是。就說這大周朝,能得皇上親自賜婚的又有幾家?更何況咱們燕王是新近功臣,年輕有爲,長得又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那可是拜菩薩都拜不來的好姻緣!”
在一旁跟著的大雙聽得都忍不住笑,也不知爺從哪兒找來這兩個活寶,活生生把他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百年難得一遇。
她捂住嘴輕咳了一聲。
那兩個媒婆立時住了嘴,那方員外郎這才施施然開口,“老夫人,雖說咱們是皇上賜婚,但不管天子庶民,六禮不能少,雖說等半天主母也沒見著,這不幸虧您來了,咱們簡單商議一番。”
他也不待嚴氏回話,點著桌案道:“這是納彩之禮,還請老夫人給出安四姑娘生辰八字帖,咱們還是按規矩合一合,再讓欽天監選個好日子。燕王府如今沒有長輩,因此,納吉之日,燕王殿下爲表誠意,會親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