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敞開了心,又議了一番事。
宋琰見夜已深,從懷中掏出一卷文書,放到桌案上,淡淡道:“咱們就按照此前的計劃進行,鄧鍾嶽與安懷楊那邊都已經打過招呼了,隨時準備起事。”
他將那捲文書推到宋珩面前:“這個,我說真的,你考慮考慮。我宋琰不是知恩不懂報的人,成事之日,這便是你該得的。”
宋珩打開來,見是那日用來騙過周騰芳的那捲文書,寫著他與宋琰的約定,宋琰登基,則賜他封地與世襲罔替,代代相傳。
宋珩翹起一側嘴角:“這玩意兒你還留著?”
宋琰站起身:“你若還有其他想法,儘可以告訴我,你放心,有我一日,必有你一日。”
說完,擺擺手,示意宋珩不用相送,往外走去。
宋琰走出門,寒涼的夜風送來陣陣梅香,那冰涼微甜的氣息侵入肺腑,讓他一個激靈,腦子瞬間清明不少。
剛纔,他是不是話有些太多了?
什麼都跟宋珩坦白說了,這麼信任一個人,於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不過這種感覺還不錯。
罷了,宋琰搖搖頭,衷誠合作,先衷誠,才能好好合作,若宋珩都不能信,他不知道該信誰了。
他想起賢妃,這世間唯一能讓他寄託情感的人沒了,而宋珩這個不是最親的兄弟,卻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生了信任,甚至有些依賴。
他想起他那句似玩笑的話,“再來和你搶龍椅。”
他撇嘴一笑,搶吧,只要你有那本事。
出了燕王府大門,宋琰身後除了那兩個護衛,還多了幾個身影。
“王爺,剛纔爲何不動手?”其中一人待他上了馬車,壓低聲音問道。
宋琰淡淡道:“這是他與安家的私人恩怨,也稱不上是算計我,且信他一次吧。”
那人低聲應喏,放下車簾,退回駕車座上,一揚鞭,馬車“咕咕嚕嚕”沿著長街往前跑去。
宋琰靠著車廂壁,緩緩閉上了眼,暗自在心頭嘀咕。
宋珩啊宋珩,你可知,方纔若是我心再狠一些,你這條小命可就沒了。
燕王府內,宋琰剛走一會兒,門外就出現了幾個黑影,連帶著後頭書房內,也鑽出來幾個影子。
“爺,就這麼讓這小子走了?”阿文手頭還拿著刀,搓了搓手,他們白白在屋頂上吹了那麼久的風。
宋珩將宋琰搓成團的那張紙拿起來,放到冒著紅星的炭盆上,悠悠道:“他沒問題,至少目前是完全信任我,攻堅的任務還得讓他去做,後頭的殘局,咱們來收拾好了。”
“你們幾個都過來了?”他含著笑,看向從書房裡走出的幾人。
其中一人往前一步抱拳道:“是,本來大夥兒都來了,那地道過來不過片刻的功夫,不過後來見沒事,桂官他們幾個又退了回去。”
這都是以戲子身份呆在王府內保護宋珩的人。
宋珩站起身,點點頭:“都回去好好休息,休養生息,爲惡戰做準備,不會很久了。”
“是。”衆人一聽大戰在即,紛紛熱血上涌,齊聲應喏,他們等這一天,可等了太久。
這些人都退下之後,靈芝才從裡頭內寢出來。
走到宋珩身邊,端起桌上茶盞,晃了晃還剩下的半壺水,揭開蓋子,提起來倒入旁邊的盛放茶沫的盆中。
“這香果茶,當日第一次見到孃的時候,她便是給我用的這個。”靈芝想起往事,忍不住微微笑,而她也真夠丟臉的,什麼思念小和尚這樣的話全當著楊陶的面說了出來。
宋珩想著事,聽她說起,笑著拉過她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現在你可放心了?宋琰確實是信任我們的。”
靈芝噘起嘴:“那可是你用命換的。”
“不過。”她頓一頓:“你發覺了嗎?自從賢貴妃去了之後,秦王似乎變了。”
她斟酌著字眼:“變得,溫情了些,沒那麼冷了。”
宋珩環住她纖腰,將臉貼在她背上黑髮間,喃喃著:“是啊,若是以前的他,應該今晚就對我們動手了,所以我才臨時改變主意,先用他的力,解決了汪昱再說。但這對我們來說,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紫禁城內。
程逸風照例每日從兵馬司過來,到羽林衛禁衛署視察一番。
自羽林衛從周家手中放出來之後,宣德帝一時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原羽林衛的統領班子都是周家的人馬,他自然不敢啓用,便讓潁川王宋楨之子宋綸任統領,程逸風任副統領。
宋綸是個純用武力的直愣子,用汪昱的話說,這人腦子只有二錢,也是給宣德帝當過侍衛的,宣德帝正是看中他的忠心,知他不會偏頗宋璵與宋琰任何一邊,這才讓他暫領了羽林衛。
程逸風屬於腦子重於武力的,同樣也是忠心不二,在領著兵馬司的同時,也兼了羽林衛的副統領。
二人如今的主要任務,就是在羽林衛裡找兩個忠心又能幹的新人出來,培植成宣德帝自己的心腹。
宋綸不適合這樣識人察人的工作,程逸風便只好每日裡多往禁衛署跑跑,問問一天的輪崗巡查情況,看看都有些什麼事情,每日裡忙到巳時才能回家。
這日他剛從禁衛署出來,快要到東華門時,橫裡出來一個人影,“程指揮使,太子殿下有請。”
程逸風早等著這一請,看了看身後跟著的兩個護衛,淡淡道:“劉亞先回去,跟夫人說一聲,我晚些才能回了。”
其中一人領命離開,另一人跟在程逸風身後,隨那小太監往南行去。
宋璵在禁衛署以南的文華殿暖閣內等著他,見程逸風進來,抖了抖斗篷上的薄雪,問了一句:“又下雪了?”
程逸風摘下斗篷,向宋璵見過禮,回道:“是,剛剛下,米粒兒大的小雪。”
宋璵看著黑漆漆的窗外,喃喃念著:“現在是小雪,一會兒出門估計就變大雪了。”
程逸風抿脣一笑,“殿下說得極是,小雪下著下著會變成大雪,所以需要防患於未然。”
宋璵想起皇后的叮囑,指一指旁邊椅子,示意程逸風坐下,盯著他直入正題:“依你說,要如何才能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