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幾人頭也不敢擡,忙一個勁兒磕頭:“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站起來就要跑。
宋珩喊道:“回來。”
又一腳踢上段六郎:“人擡走。”
那幾人忙擡著段六郎,一溜煙兒跑了。
宋珩一轉(zhuǎn)頭,對上靈芝瞪圓的貓兒眼,見她朱脣微張,驚愕無比瞪著自己,顯是被他那句話嚇得不輕。
他忍不住微微笑。
“放心,這麼說只是爲(wèi)了讓別人不敢欺負(fù)你。”
靈芝這才稍稍緩過勁兒來,呼出一口氣,還好他沒當(dāng)真,嚇?biāo)浪恕?
可轉(zhuǎn)念心頭又多了些暖意,他爲(wèi)自己出氣,不惜在軍中殺人,如今又爲(wèi)了保護(hù)自己,不惜搭上他王爺?shù)拿暋?
“王爺,可以後損了您的名聲怎麼辦?”
宋珩聽她說出這句話,笑意立刻隱去,心頭沉甸甸像加了鉛,聽她的意思,根本沒想過嫁自己啊。
她就只喜歡那個小和尚,那麼不喜歡現(xiàn)在這個靖安王嗎?
靈芝說完又有些後悔,依宋珩的脾氣,會不會又趁機(jī)無賴的說“那你嫁給我啊”這樣讓她招架不住的話。
可宋珩只是看著她笑笑:“名聲是我最不看重的東西。”
他指指營帳:“快去換身衣服,以後不用再扮作小廝了,但還是做男裝打扮。”
“還有。”他又嚴(yán)肅起來:“再不許一個人跑出去。”
靈芝乖巧點點頭,忙往營帳趕去。
待他走遠(yuǎn),宋珩方嘆了口氣,垂著頭往自己營帳走去。
守在旁邊的阿文趁機(jī)朝小雙使了使眼色。
小雙忙落後幾步,阿文湊上來悄聲問:“爺不是替姑娘報仇了嗎?怎麼還不高興啊?”
小雙忍住笑,低聲回他:“爺跟自己吃醋呢!”
阿文先一愣,待反應(yīng)過來,“哈哈哈哈!”一陣響徹天際的笑聲飛出去。
小雙對他奇低的笑點無可奈何,忙一把捂住他的嘴。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聽營帳中冷冷的聲音傳來:“小雙給我進(jìn)來!”
同時仰天長笑的,還有主將營帳中的平遠(yuǎn)王。
“哈哈哈哈!”
宋琰聽完手下彙報完段六郎如何被宋珩折磨死的過程,難得一見地開懷大笑起來。
帳內(nèi)幾個手下都你看我我看你,個個生疑。
這王爺笑什麼?
還是平日裡連嘴角都不會扯一下的冷麪王!
就這麼弄死一個武官,一不小心要鬧成軍中譁變的。
宋琰笑夠了,停下來瞬間又恢復(fù)了陰鬱森冷的樣子:“傳我令,通告全軍,段六郎擅離軍崗、調(diào)戲民女、目無軍紀(jì)、阻礙大軍行程,罪當(dāng)該斬,咎由自取!”
“是!”
待幾個手下出去,他嘴角又掛起一絲笑,自言自語:“這哥哥有點意思。”
接著又沉吟起來,他對那安家四姑娘還真是用心吶。
醒過來的小令最是高興。
“王爺當(dāng)真說姑娘您是他未過門的王妃?”
她第一件事兒就是認(rèn)真跪坐在車廂案幾前的絲絨毛氈毯上問這事兒。
靈芝將給她留的肉餅、小菜推過去,睨她一眼:“趕緊吃吧。王爺就是爲(wèi)了保護(hù)我,畢竟女子在軍營中多有不便,反正這些人也不知道我是誰。”
小令笑嘻嘻拿起一張肉餅大口吃起來。
看起來她的心願實現(xiàn)一半了。
靈芝翻閱完一卷香譜,往車凳下一塞,又拿出一卷新的來,看到那書面上的大字卻楞了。
《食珍錄》?
這是讓她學(xué)做膳嗎?
她苦笑一下,打開卷冊。
看起來很簡單嘛,跟制香差不多,都是將各種原料放到一起用不同的方式炮製。
蒸、炸、煎、煮、燉……
用到的工具與原料都比制香簡單許多。
她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心頭思量著,既然不知道怎麼報答靖安王,就給他做菜吧,以食爲(wèi)報。
不然欠他越來越多,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說做就做,當(dāng)夜住下後,她便隨著大雙去了膳房。
宋珩對吃非常講究,這次出門,食具器皿裝了一大車,能自己做就不吃軍中所供膳食。
晚間,大雙提著食盒進(jìn)來時,靈芝也跟著,倒是讓他有點吃驚。
平日裡靈芝與小令都單獨(dú)用膳。
大雙喜孜孜將食盒放到案幾上,一碟一碟小菜拿出來:“爺,今兒個姑娘親自下廚做了一道菜,您猜猜是哪一味?”
“哦?”宋珩來了興趣,挑起嘴角看了看略帶羞怯站在大雙身後的靈芝。
見她仍作男裝打扮,一身淺蒼色直裰,眉目清婉,似個俊秀書生,一隻胳膊上袖子挽起忘了放下,額間還冒著亮晶晶的汗。
可以想象她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模樣。
宋珩因靈芝白日裡那句話帶來的不快瞬間煙消雲(yún)散,提起象牙鏤雕葫蘆鑲銀筷,一碟一碟嚐起來。
靈芝見他左手使筷子使得靈活自如,倒是有些詫異,她還不知道宋珩原來是個左撇子。
無跡哥哥也是,她想著。
無跡哥哥告訴過她,他小時候剛開始練暗器,用飛鏢打落葉,要在秋風(fēng)吹起的漫天落葉中,打中師傅指定的那片兒。
左手一擲一個準(zhǔn)兒,右手卻要練好久,師兄弟們都笑話他是個左撇子。
她想著那時種種,臉上不由帶起一絲笑,看著宋珩愉悅進(jìn)食的模樣,竟似和小時候的無跡哥哥重疊起來。
宋珩似尋寶一般興致盎然地吃著,橙蝦釀,這是賀婆的拿手好菜,應(yīng)該不是靈芝的手筆。
花炊鵪鶉,很正常的味道,也不是;三鮮筍,江瑤田雞,都不是。
他吃進(jìn)一塊荔枝腰子,立刻包住嘴,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他含笑擡眼看了看靈芝,見她神情若有所思,雙目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脈脈似秋水,讓他提起筷子一時忘了說話,整個人瞬間化了進(jìn)去。
靈芝被他一雙眼掃過來捕捉個正著,身子一顫,忙垂下頭:“王爺可猜出來了?靈芝不知王爺喜不喜歡,若有不合口味的,下次好改。”
宋珩這纔回過神,提起的筷子指著那碟荔枝腰子,艱難點點頭,笑著看向她:“是這個吧?我很喜歡。”
“真的?”靈芝擡起眼來,喜不勝收,這可是她做的的第一道菜!
宋珩再含笑頷首:“不過以後你還是不用去忙這些事了,廚房是腌臢的地方,有大雙和賀姑就行。”
他琢磨著得給她找點事做:“這樣吧,你給我配個隨身的香囊,我還沒有固定攜帶用的香。”
靈芝聽說讓她配香,立時有了精神,忙答應(yīng)著出去。
待她走了,宋珩才趕緊端起桌上一盞碧螺春一飲而盡,朝大雙直揮手:“下次還是不要讓她做菜了。”
是他錯了,他以爲(wèi)以靈芝靈敏的鼻子,烹飪應(yīng)當(dāng)也很擅長才是,纔給她書中塞了一本《奇珍錄》。
應(yīng)該是鼻子太靈敏了,除了甜味兒重,其他什麼都淡!
大雙和小雙對視一眼,同時捂嘴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