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芝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嚴氏則越聽越心驚,這不是以前那個翅膀剛剛長硬的安靈芝,這是個敢跟她撕破臉對掐的安靈芝!
還有那靖安王,可是知道當年舊事的!
嚴氏一口牙差點咬碎,權且再忍她幾日。
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她也好,靖安王也好,再不把她安家當回事兒,也不敢不把皇上當回事兒吧?
嚴氏輕咳兩聲,打破這僵持的氣氛,端起案幾茶盞抿了兩口,再放下,語氣又和緩下來。
“我也是爲你好,既然養(yǎng)在我安家十多年,終究是安家的女兒,族譜什麼的以後就別提了。靖安王是不錯,但你這跟他私逃,終究不合規(guī)矩……”
靈芝心頭冷笑,說來說去,還是想送她進宮,她一臉肅然:“祖母,怎麼是私逃呢?孫女可是當著您的面走的,何況這一路那麼多人,平遠王也同路,莫非還怪孫女與平遠王私逃不成?”
她這強詞奪理!氣得嚴氏一陣一陣頭暈,扶了扶額,罷了,和她爭這些閒氣做什麼?
她也沒法自個兒去外頭損靈芝的名聲,還得替她將這事兒保密。
真是被她咬一口還得擔心她嘴疼不疼。
和當年一樣,一損俱損,終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吃了虧也只能暗暗往肚裡吞。
嚴氏自己心頭順過了氣兒,徐徐開口:“罷了,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你回來就好,婚嫁之事,暫且緩緩吧。”
她略微往身旁迎枕靠靠,語氣越發(fā)和藹起來,“就算你如何不滿安家待你,好歹是你外祖家,做事也得考慮考慮你娘和你外祖父不是?若你的身世捅出去,不但安家沒好處,怕是你還會連累靖安王。如今秀芝進了衛(wèi)國公府,毓芝將來進平遠王府,你們?nèi)忝没突コ郑布业娜兆釉絹碓胶茫銈円材茉絹碓胶茫@纔是好生過日子的理兒。”
靈芝就是看準嚴氏想送她入宮,定不會將此事張揚,乾脆來個打死不認,你能拿我如何?
見嚴氏明顯在壓抑火氣,被她那麼刺激還能和顏悅色,心頭倒是有些奇怪,這不像嚴氏的性子啊。
當下卻順坡下坎,也恭敬道:“祖母說的是,若沒其他事情,靈芝先告退了。”
嚴氏半合上眼點點頭。
待靈芝出去,侯在外頭的劉嬤嬤匆匆進來,見嚴氏臉色不大好,忙替她添上熱茶端過去:“老夫人,四姑娘可還是完璧?”
嚴氏垂眸點點頭:“量她也不敢那般放肆,只要身子還在就好。”
“不過。”她飲一口茶,擡起頭來:“她這性子是越來越烈了,方纔竟口口聲聲提著香家的年禮、嫁妝,難道是誰跟她說過些什麼?”
她轉(zhuǎn)向劉嬤嬤:“那些禮單冊子可都放好了?”
劉嬤嬤直點頭:“都好好藏著呢,鑰匙老奴親自把著。”
話說應氏被嚴氏先趕回了瑯玉院,心頭一陣一陣窩火。
毓芝就送個香囊而已,便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她安靈芝跟個男人跑了,如今還大搖大擺回來,一身毛髮無損!
憑什麼?
“娘。”毓芝跟著雲(yún)裳進了大門,一眼便見到應氏在東暖閣炕上獨坐生悶氣。
她解下斗篷交給雲(yún)裳,坐到應氏身旁。
“你知道了?”應氏見她忽然過來,定是爲了靈芝的事兒。
毓芝點點頭。
她自從大半年前瘦下去之後,再沒胖回來,圓臉上永遠凹進去一塊兒,腮骨凸起,以前的明豔生生少了幾分。
她扶住應氏胳膊:“娘,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應氏咬著牙點點頭。
那些話其實也不是毓芝自己想出來的,是秀芝來跟她說的。
她記得那日秀芝回安府,說是特意給她送添妝來,兩匣子個頂個大的合浦粉珠,比年節(jié)時景榮公主賞她的珍珠都名貴漂亮!
她還以爲秀芝又故意來炫耀,打她嫁入衛(wèi)國公府,她對靈芝的恨意有一半都轉(zhuǎn)移到了秀芝身上。
她堂堂安府嫡女,只能給平遠王做個側(cè)妃,她安秀芝一個圍著她轉(zhuǎn)的小角色,竟然能嫁到衛(wèi)國公府做世子妃?!
秀芝著實刺激了她幾回,直到那次,她將兩匣珍珠推到她面前,表情是無比地懇切。
“大姐,我並不恨你,當年在安府的時候,咱倆是何等親密無話不說,你還記得吧?”
她看著毓芝的眼睛:“其實我跟你一樣,討厭的是那安靈芝。”
毓芝倒是嚇一跳,不知道秀芝對靈芝的恨意從何而來,但她說的那番話,卻讓她不得不承認有道理。
秀芝說:“你一直被靈芝打壓,卻拿她莫可奈何?想過是爲什麼嗎?因爲你讓她生了警惕。就好比那日你直接拿了剪刀朝她撲過去,她對你已經(jīng)有了防備之心,你又如何能得逞?若是你與她交好,等她願意將背朝向你的時候,再掏出那把剪刀,不就一了百了了?”
“不過。”秀芝微微笑的表情有些瘮人,帶著戲謔地看著毓芝:“拿剪刀真是最笨的法子。”
那日毓芝才知道這個秀芝實在不簡單,怪不得能讓衛(wèi)國公世子都上門提親。
被秀芝點醒之後,她也與應氏說過這個問題。
她們母女倆吃虧就虧在太實誠,什麼事兒都擺在面上讓人看了個一清二楚,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被安靈芝算計!
應氏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只是她一看見安靈芝,就憋不住自個兒的火氣。
毓芝就是怕她又急匆匆送上門去給靈芝當了靶子,才一聽說靈芝回來了,先趕忙到瑯玉院將應氏勸住。
毓芝替應氏捶著腿:“娘,您先別急,咱們先看看她這次回來是個什麼狀況。”
應氏仍有些氣悶:“可你祖母方纔還一副護著她的模樣。”
毓芝一面輕輕掄著拳頭,一面帶著些埋怨:“反正您啊,不管有什麼火都先忍著,咱們還得跟她交好。哎,您要是有柳氏一丁點裝模作樣的本事,父親也不至於……”
忽見應氏變了臉色,知道說錯了話,嘆口氣,將後頭的話吞下去。
應氏被她揭了傷疤,心頭一痛:“你想說也不至於有這個翠姨娘吧?”
她扯起嘴角冷冷一笑:“你娘我不是沒有手段,只不過你爹的心不在我這兒,縱然有手段也施不出來。若不是他護得緊,那翠姨娘這胎能保到現(xiàn)在?”
毓芝聽出了她話中有話,頓了手:“您想做什麼?”
應氏嘆口氣:“想有什麼用。”
她朝毓芝翻了個白眼:“要有機會,早不用想了!”
毓芝聞言倒是沉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