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瑯玉院中,衆人同樣被一聲劃破天際的尖叫聲吵醒。
雲裳等人匆匆趕到應氏寢房,只看見暈過去的應氏,和牀榻上枕頭邊一條比手掌還長的花蜈蚣!
衆丫鬟尖叫著往外躲,一個膽大點兒的婆子上前,拿棍子槌那蜈蚣,才發現是條死的!
衆人忙弄走了,趕緊給應氏掐人中,拍涼水,好歹是弄醒過來。
應氏幽幽一口氣吐出來,嚇得直起身,才大聲喊起來:
“有蜈蚣,有蜈蚣!”
她一睜眼,就看見一條伸著密密麻麻腿腳的血紅蜈蚣,離自己臉就三寸遠,不暈纔怪!
花容忙勸著她:“太太莫怕,那蜈蚣是死的,已經被甘婆子弄出去了。”
她一面說,一面看著應氏右邊臉頰,覺得不太對勁。
“太太這兒,好像是被那蜈蚣給叮了。”花容小心道。
應氏忙下牀往梳妝案前銅鏡撲去,果真右臉頰腫起一片。
她伸手一探,“絲——”,疼得齜牙咧嘴。
“真是晦氣!”她嘀咕著,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麼這些日子倒黴事兒就一件接一件呢。
那碰觸臉頰的手突然頓住,她望著鏡中紅腫的半邊臉,忽然想到靈芝那被自己打得留下手指印的側臉。
她猛地抓住當初打靈芝那隻右手。
這,這和那孽種有關係嗎?
不可能啊!
她哪有那個本事用蜈蚣來嚇唬自己?她房中那會功夫的丫鬟早沒了!
可是又太巧合了吧!
她越想越害怕,趴在妝臺上捂住頭瑟瑟抖個不停。
“太太!”丫鬟們還以爲她嚇懵了,正不知該怎麼勸。
門外一個小丫鬟挑起簾子道:“碧荷姐姐來了。”
剛說完,碧荷便走了進來。
滿院子一個丫鬟都沒有,人都擠在應氏房中,詫異笑道:“這是做什麼?太太可出什麼事兒了?”
應氏忙擡起頭,慌亂否認:“沒事,沒事!是老夫人讓你來的?”
碧荷見她衣衫不整,頭髮蓬亂,心中暗歎這母女倆都跟瘋了似的。
忙說正事道:“恭喜太太。老夫人讓奴婢來告訴太太一聲,大姑娘的婚事有著落了。”
應氏聽說毓芝的婚事有著落,驚嚇大於驚喜。
如今還能有什麼好事兒輪到毓芝頭上麼?
忙扶著凳子坐好,捂著半邊臉看向碧荷。
“昨兒個靖安王親自上咱們府上來說親,說平遠王願意納大姑娘爲側妃。太太這下可放心了!”
平遠王!側妃!
應氏一時反應不過來,腦子亂糟糟的,這都不是夢吧!
平遠王啊,顯赫尊貴的平遠王,她想都不敢想的人家,竟然能在毓芝絕路的時候拉上一把!
可到底是側妃,自己辛辛苦苦寶貝般養大的嫡長女給人做小,也成了被她一向看不起的妾!
她的臉面,她的苦心,都完了!
應氏心頭像被人拿著刀子絞,絞完還得跟人說聲謝,忍不住伏在鏡臺前拍著桌面嗚嗚哭起來。
隨即又想到,毓芝的婚事,這麼大的事兒安二竟然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直接讓老夫人的人來通知自己!
她又氣得幾乎要吐血,這安府,已經當自己不在了嗎?
碧荷見她忽而哭忽而怒,嘆口氣,這個太太,怪不得老夫人如此不看重她,搖搖頭先行告退。
由毓芝婚事引起的震盪,不光是波及了安府與應府,那一絲餘波也晃到了紫禁城坤寧宮中。
蘭陽郡主周娟娟跪在地上,這大理石萬字紋雕花磚地雖鋪了一層猩紅地毯,但跪得久了,膝蓋還是又疼又麻。
她略擡起眼來看了看右側的祖父——黑臉黑麪的鄭國公周滕芳。
周騰芳便厲喝一聲:“繼續給我跪好了!”
周娟娟垂下大頭,悄悄撇了撇嘴,她還是想不通,自己到底錯在哪兒?
她把那香囊一扔出去,又丟了琰表哥的臉,又整死了那安毓芝,多好的事兒啊!
一想到囂張的安毓芝當時那模樣,她心裡就痛快!
真是痛快!
皇后嘆了口氣,勸慰道:“父親,算了吧。娟娟本性純良,是宋琰那小子太過奸猾,利用了娟娟而已。若不是出了這事兒,本宮也難單獨見上您一面。”
宣德帝在嬪妃與外戚見面這塊兒制度定得嚴厲,只能重大節日命婦入宮請安,外臣不得入內宮。
只是周家勢大,有時候皇后找些藉口宣召鄭國公進來說話,宣德帝也無法,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周皇后坐在金漆紫檀鸞椅上,寬大的棗紅綵鳳褙子灑滿整張椅子,身子略歪了歪,右手撐在扶手上支著額。
“這樣一來,安家就真要被宋琰給生吞了。”
她有些想不通,安家不就一個內閣大臣一個五品院使,值得宋琰這麼大力氣折騰嗎?
想來是餓瘋了,撿個螞蚱腿兒都當成寶。
周騰芳冷哼一聲:“安家本身也不安分,臣還有一事要稟報娘娘。”
皇后坐直了身子,頭上的三頭累絲金鳳釵步搖晃了晃,金光直閃:“國公爺請說。”
周騰芳看了看周娟娟一眼,這個寶貝孫女,可真讓他頭疼,揮揮手:“你上外頭等著去吧。”
皇后也吩咐身旁宮女:“去給郡主揉揉腿,還有前日新呈上來的那幾樣果子,拿去給郡主嚐嚐。”
周娟娟如蒙大赦,忙不迭爬起來,嘻嘻笑著拜過皇后與祖父,退了出去。
“皇上屬意安家四姑娘,想讓她後年選秀入宮。”周騰芳見周娟娟的身影沒過那鮫紗珠簾,方道。
皇后的手捏緊了扶手上的龍頭,本就不好看的五官扭在一起,透著幾分猙獰:“我就知道,怪不得元宵夜還巴巴叫了人到城樓上來,還賞了綠萼梅!”
她話音一轉,“已經定了嗎?父親是如何得知的?”
“今兒個上朝前遇見程閣老,他問老臣知不知道皇上要安家四姑娘入宮的事兒。”
“哦?”皇后不太理解:“他怎麼知道?他一向是個不管閒事兒的。”
周騰芳搖搖頭,眉頭也微皺:“臣也頗疑惑,後來聽娟娟說,程閣老的大姑娘與那安家四姑娘乃閨中密友,想來是通過她知道的。”
皇后卻更加迷惑:“他特意告訴父親做什麼?程銓與咱們向來不親近。”
周騰芳微微一笑,帶著些譏誚:“這人是想做個名臣,身上有幾分夫子之氣,平日裡也是他總勸著皇上少臨後宮,多顧政事。”
“他雖沒有擺明支持璵兒,但曾說過,如今東宮既在,龍脈祚長,不宜再專女色,就憑這點,說明這是個正臣。不過,這人是真精滑,總落不下半點錯。”
皇后微楞:“本宮還以爲他是個專擅哄皇上的。”
周騰芳捻著鬍子冷哼一聲:“若沒幾分哄人的本事,也到不了這個位置。不過皇上偏偏喜歡他這般看似公正不倚的樣子,對他的勸諫,還總能聽進去幾分。”
“那他是想借父親之手,阻那安家四姑娘入宮?”皇后想著。
“只怕也是向我們表明立場。”周騰芳頗爲得意:“他與安家素來交情不錯,安家如今與平遠王綁到一起,他自然要忙著撇清關係。”
皇后這才恍然大悟,想通其中關節,點點頭,隨即又有幾分憂慮,一掌拍在那扶手上,恨恨道:“真是,莊嬪的事兒還沒解決,後頭的新寵都安排好了!”
周騰芳狹長雙目精光一閃:“娘娘放心,臣有個一石三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