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裕德宮宮門，所有隨從護衛(wèi)照例守在殿外，只有宴飲的客人才能入得殿中。

裕德宮雖也不小，但裡頭卻是像小廳堂一般並列排開共八個廳，將四面圍成一個圈。

宋璵的筵席擺在西邊的兩個分廳內(nèi)，中間以紫檀浮雕八仙過海屏風隔開，上廳爲男賓，下廳爲家眷，總共也沒多少人，稀稀拉拉坐了五六桌，東宮則單獨在北廳開筵，與衆(zhòng)人隔開，已示尊貴。

靠西的花窗隔扇盡數(shù)打開，此處便成了個半敞的花廳，結(jié)了冰的延春池白晃晃一片，泛著正午日頭的光，讓那寒意更森，冰上同樣鋪了紅綢緞，看起來一會兒會有冰嬉的節(jié)目。

宋珩剛進門，就有宮人看見他，忙迎上來道：“燕王殿下這邊請，太子有令，請您上首廳。”

宋珩不置可否，跟著宮人往北而去，又穿過一扇門，進了最北頭的暖廳。

同席的還有潁川王長孫，也就是現(xiàn)今羽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宋綸，小一些的宋紀，都是他們兄弟輩的，卻沒見到宋琰。

宋珩坐下，宋琰方進來，與宋珩交換了個不易察覺地眼神，淡淡道：“王兄來了？我去旁邊廳裡與汪昱喝了兩杯，世子今日酒興甚濃啊，連著浮了兩大白，你要去會會他嗎？”

宋珩聽懂了他話裡話，笑嘻嘻舉起酒杯：“世子酒量一向尚佳。不過，咱們今日來是賀東宮壽誕的，小弟安心陪太子殿下喝酒就是。”

宋璵生怕宋珩宋琰跑了，細長的眼瞇起來，笑得不勝歡喜，“沒錯，玄玉也安心坐下陪哥哥喝酒耍會兒，咱們兄弟幾個今兒算是齊了，平日裡各忙各的，難得聚起來，今日不過是尋個由頭，大夥兒聚聚，來來，咱們先碰一杯。”

宋琰點頭稱是，帶頭舉杯，冷峻的臉上罕見地掛了一絲淺笑，“恭祝太子千歲，喜樂安康！”

衆(zhòng)人同舉杯，在空中“叮鐺”輕碰，壽宴便開始了。

“叮叮咚咚”琴瑟聲響起，西面的冰凍湖面上，緩緩走出幾排腳蹬冰鞋，頭挽高髻，身穿長裙，水袖曳地的舞姬，隨著她們腳下動作加快，或疾行，或旋轉(zhuǎn)，舞姬們在湖面上做出各種造型優(yōu)美的動作，霞紅色的舞衣在冰面翻飛，似一團團紅雲(yún)飄蕩在湖面之上，看得廳內(nèi)衆(zhòng)人目不暇接。

宋珩乾脆整個身子轉(zhuǎn)過去對著西面，一面拿著酒杯，一面隨著舞姬的表演喝彩。

宋琰神色平常，偶爾微微蹙起眉，似嫌棄周圍太過吵鬧。

宋綸吃過一半便站起身來，抱拳道：“各位哥哥，在下先走一步，宮裡頭還得去值崗。”

今日羽林衛(wèi)由程逸風帶了一半上這兒負責安防，他則要在宮裡頭看著。

他的爺爺還只是個郡王，父親是世子，他和宋紀是這幾人中唯一沒有爵位的，因此語氣恭敬得很。

宋璵笑嘻嘻站起身，“來，我送你出去。”

說完，不顧宋綸推辭，攬著他肩親熱地往外走去。

宋綸到外頭，還遇見程逸風，打了個招呼，方告辭而去。

宋璵待他走遠，壓低嗓門對身旁的程逸風道：“清場了嗎？”

程逸風一點頭：“都看過了，沒人，秦王僅帶了四名護衛(wèi)，都在外頭，還有大約五六個影衛(wèi)跟著他，我都把人叫到裡頭來了，暫時隔在偏殿內(nèi)，以防他們走漏風聲。”

宋璵滿意地頷首，程逸風帶過影衛(wèi)，他也是這此前剛知道，是以這差使由他出面再好不過。

雖說他這麼做，後果不怕被宣德帝知道，但是事成之前卻害怕被宣德帝知道，萬一有人來阻止，豈不是功虧於潰？

宋綸騎馬回了紫禁城，從西苑過來，快馬也不過兩刻鐘的時間。

他先去宣德帝跟前面聖，宣德帝身體基本已沒有大礙，只一下地，頭還發(fā)暈，只好照舊躺在榻上，休養(yǎng)生息。

見宋綸見了禮，吩咐他起身，又順口問道：“西苑那邊可熱鬧？”

宋綸一抱拳回道：“人不多，約四十名賓客，殿下心憂君父，並未大肆操辦，衆(zhòng)人只吃酒宴飲，且外頭護衛(wèi)嚴密，想來也不會出亂子。”

宣德帝本不置可否，半闔著眼微微頷首，聽他說護衛(wèi)嚴密四個字，眉心沒來由地一跳。

“秦王也去了？”

“是。”宋綸點點頭：“臣與秦王、燕王，同陪著殿下坐席首。”

宣德帝皺了皺眉，以宋璵的脾氣，心裡根本藏不住事兒，他對宋琰早恨透了，不讓他當衆(zhòng)出醜丟面就是好的，怎還會請他坐上首？

他打量著宋綸，忽然又問道：“東宮調(diào)了多少羽林衛(wèi)的人去西苑？”

“回皇上，約有三百人。”

宣德帝心裡頭的那絲陰影漸漸擴大，以宋璵膽小怕死的本性，怎會只調(diào)三百羽林衛(wèi)過去？

西苑那麼大，裕德宮那麼大，這些人最多隻能守住前殿。

不合理！

他睜開眼，看向旁邊的寧玉鳳。

“跟著秦王的影衛(wèi)有何回話嗎？”

寧玉鳳垂眸搖搖頭。

宣德帝心裡涌起不祥的預感，總有些不對勁，“派個人去看看！”

他吩咐寧玉鳳，這兩個兒子之間，可不能再出什麼差池了。

寧玉鳳應下，正要吩咐下去，忽聽外頭傳來驚驚慌慌地喊聲：“皇上！皇上！”

只見寧福連滾帶爬跑了進來，還未到內(nèi)寢就先在外頭跪下，“啓稟皇上，羽林衛(wèi)程副統(tǒng)領(lǐng)派人傳信，東宮五百私兵在裡頭圍了裕德宮，他們羽林衛(wèi)的人被擋在外頭，是闖還是不闖？”

立在一旁的宋綸渾身一顫，一個激靈朝宣德帝看去。

這是，兄弟殘殺啊！

宣德帝猛得坐直身子，果然是出事了！

周家沒了，他又親自保了宋璵，還以爲這個太子可以安分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藏著私兵！

此次調(diào)了私兵，定是奔著宋琰而去的！

這個孽子，都已經(jīng)保他做太子了，爲何還要對這個唯一的弟弟死咬住不放！

宣德帝一拳砸在龍牀榻板上，咬著牙道：“闖！私兵殺無赦！給我保住秦王！”

他一轉(zhuǎn)頭，“寧玉鳳，你親自帶人去！”

“是！”寧玉鳳照舊那副懶怠模樣，眼中卻精光一閃，應喏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