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KTV出來以後，王天就與李義分了手。他還不想這麼早回家。好不容易有點唱歌的感覺，他可不想就這麼白白浪費掉。於是他決定去學(xué)校碰碰運氣——也許這個星期，林雨眸沒有回家呢。趁著感覺與勇氣都還在，乾脆就現(xiàn)在過去唱歌給她聽。

而這個時候的學(xué)校裡……

“看我！大力扣殺！”實驗高中風(fēng)雨操場一角的乒乓桌前，一個穿藍(lán)色羽絨服的少女一邊咋咋呼呼的嚷著，一邊橫握球拍，朝球桌上高高彈起的乒乓球狠狠的砸去。橙黃色的乒乓球，帶起一條黃色的尾光，刁鑽的衝著對方左手桌面的角落閃去。

球桌的對面是個體態(tài)修長的高個少年。他似乎早預(yù)料到球會打到這個方向，在女孩大力扣殺的同時，身子就朝左後方一個滑步，彎腰，攬臂，抖腕，球拍的正上方在即將掉落地上的乒乓球側(cè)面一拉。那來勢洶洶的乒乓球，立即乖乖畫起一條又矮又長的弧線，幾乎是貼著中間的球網(wǎng)，飛了回去。

“我再扣。”女孩又嚷嚷著，握拍的右手掄圓了，朝飛回來的球拼命拍去。她的水平其實不行，剛剛能扣殺出好球，完全是因爲(wèi)男孩故意讓著她，現(xiàn)在男孩使出了全力，她便無論如何接不住了。不僅掄了個空，而且一個不小心，重重地將拍子砸在了乒乓桌沿上。她用的力本來就大，這一砸，整個桌子都震動了一下，反震力震的她手生疼，連拍子都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塗東勝！你想死呀！”女孩握著隱隱發(fā)疼的右手，原地呆愣了半響，然後怒吼了一聲，撿起地上的球拍，騰騰騰三步趕了過來，高高舉起拍子，作勢要朝塗東勝的頭上砸去。塗東勝嘻嘻笑著，嘴裡怪里怪氣的嚷著，“雨眸饒命”，也舉起球拍，作勢阻擋。

只是一個並沒有想真打，一個也只是假裝阻擋，兩支球拍不約而同，全突兀地停在半空中。

兩個人都原地愣了一下。塗東勝心中一喜，笑嘻嘻地盯著林雨眸看。而林雨眸的臉上，很少見的閃過一抹暈紅，隨後才反應(yīng)過來，大喝一聲：“你敢擋？”

“不敢，不敢。”塗東勝“低頭討?zhàn)垺保斡闪钟觏谒^上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突然又趁著她不便，湊到了她耳邊，輕輕的說道，“你剛纔是不是捨不得打我呀？”他說話時帶起的小氣流，吹進(jìn)了她的耳朵，拂動起她耳畔的幾根青絲。

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林雨眸失了魂，木木的呆滯了片刻，白皙的鵝蛋臉上浮起淡淡紅暈，紅暈層層疊加，漸漸絢爛，直絢爛得如同三月最美的山茶花一般。然後她驚叫一聲，一把奪了塗東勝手裡球拍，明明頂著一張關(guān)東臉，卻要學(xué)那黑旋風(fēng)，把兩把球拍當(dāng)成板斧，手腳並用，亂揮亂舞，追著抱頭鼠竄的塗東勝打。塗東勝雖逃，卻沒半分逃亡者的覺悟，嘻皮笑臉著，繞著乒乓桌子朝著她做鬼臉。

就這樣，一個雖羞還惱，卻夾雜絲絲甜蜜，一個則滿心歡喜，歡呼雀躍，兩人追追逃逃，打打鬧鬧，在這高中最後一個聖誕節(jié)的前夕，盡情地享受他們的青春與愛情，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一雙窺視的眼睛正悲哀的注視著這一切。

老王悲哀的注視著王天。在這一瞬間，他詫異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看不透這個曾經(jīng)的自己在想些什麼。哀莫大於心死，這一瞬間，他的心死了嗎？

王天扶著牆，沿著來時的腳步，一步步倒退回去，直到拐過了牆角，直到再看不見，也再不用擔(dān)心讓他們看見。身子靠著食堂的青磚牆壁，仰起頭，蒼天浮雲(yún)，恍如隔世……

他是聽見操場裡的吵鬧聲過來的。帶著“誰還在這個時候打乒乓球”的好奇，他拐過食堂的牆角，卻正好看見塗東勝湊在林雨眸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林雨眸的臉紅了起來，然後兩人就嘻鬧在一起。起初，他憤怒的要衝上去摧毀一切，但是理智很快阻止了他，逼著他且行且退，且退且思，且思且憶，且憶且哀。

臉紅的林雨眸真是好看，可惜她的害羞不是爲(wèi)了自己。能和林雨眸嘻鬧的日子真是幸福，可惜這種日子再也不會到來了。

“原來，他們都已經(jīng)這麼好了。”他喃喃自語，繼續(xù)原地呆立了片刻，漸漸又有兩人的嘻鬧聲繞過牆角，傳了過來。他不願意聽見這些討厭的聲音，狠狠往自己臉上拍了兩巴掌，直起身來就要回去。邊走，邊想起個問題，便問老王，在他那個時候，塗東勝是不是和林雨眸成了一對兒。

老王略加思索，撒謊稱是。他便笑了起來，自我安慰著說，原來天意如此。這種安慰並未有任何效果，他隨即暗罵自己怎麼可以不做爭取，隨意相信什麼天意。罵聲才落，又有聲音站起來反駁，說都快高考了，還爭什麼狗屁愛情，這樣纔好，正好讓林雨眸滾蛋，自己好安心複習(xí)。又說，看到適才那幕，完全是冥冥中對最近學(xué)習(xí)不認(rèn)真的懲罰。還有心疼林雨眸的，立即跳起來大罵剛纔讓林雨眸滾蛋的聲音，說林雨眸又沒讓他喜歡她，關(guān)她什麼事，要滾也是他滾。如此紛紛擾擾，亂七八糟的想了一路，停下腳步時，竟發(fā)現(xiàn)自己並沒有離開學(xué)校，反而來到了教學(xué)樓的三樓，而更讓他吃驚的是，他發(fā)現(xiàn)這層樓並不只他一人。走廊的盡頭，還有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正在吸菸，看見了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微微頓了頓，便朝他了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王天腦袋發(fā)麻，不願意過去，卻又無可奈何，因爲(wèi)他看見這個人，是他的班主任白皮書。

白皮書領(lǐng)著王天進(jìn)了辦公室，也不說話，不緊不慢先把手中的香菸抽完，然後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摸出一張紙，扔在桌子上。

王天有些奇怪的拿起那張紙，只看了一眼，人一下子蒙了。這是剛剛結(jié)束的月考成績排名表，王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它被一支紅筆重重的標(biāo)記出來，旁邊還大大的打了問號。

26．全班第26名！怎麼可能？！

王天的身子不易發(fā)覺得了晃了晃，他抿緊嘴脣，眉頭緊鎖，腦子裡一片混亂。他的面前，白皮書的嘴脣開始一抖一抖的囉嗦開來，但他什麼也聽不進(jìn)，什麼也不願意聽。他的腦子裡，只剩下兩個數(shù)字的對比。一個是9，一個是26。一個是上次期中考，他在全班的排名，一個是這次月考的排名，短短一個多月，他的成績怎麼會退步的這麼快？這麼下去，明年的高考該怎麼辦？他在七棵樹下立的誓言又該如何實現(xiàn)？

白皮書這一次的說教持續(xù)了半個小時。半小時後，王天鐵青著臉走出學(xué)校。他的腦子裡已經(jīng)漸漸有了計較，對於高三最後幾個月的學(xué)習(xí)要如何繼續(xù)，也有些模糊的計劃，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先解決好他與另一個人的關(guān)係，否則一切終將是紙上談兵。

他深深的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問老王：“難道我喜歡林雨眸是喜歡錯了嗎？”

“愛情無所謂對錯。但正如你在那首詩中寫到的，你是在錯的時間喜歡上錯的對象，而這種錯誤已經(jīng)影響到你的學(xué)業(yè)。古人說，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則舍魚而取熊掌。但是，愛情與學(xué)業(yè)，何爲(wèi)魚，何爲(wèi)熊掌，現(xiàn)在你該決定了。”

“是嗎……”王天聽後，久久不語，心中實難取捨。理智自然說要選擇學(xué)業(yè)，但感情上卻又如何能放得下那心愛的女孩。如此猶豫，如此迷茫著，旁邊小店的電視裡突然傳出了鄭少秋、劉青雲(yún)主演的電視劇《世紀(jì)之戰(zhàn)》的主題曲：“擡眼望看這滿天晚霞，又見千千億世上風(fēng)波，匆匆又過，對別人對世界對敵人輕鬆些爽快些，笑的一定是我，大時代過客作訪客，每個人不過是借路經(jīng)過……”

王天突有所悟，猛的停下了腳步，閉上眼睛，安靜的把歌曲聽完。再睜眼時，心中的陰霾已經(jīng)一掃而空，心情復(fù)又開朗。就在剛纔，他已經(jīng)有了主意：“那個決定是必須要做的，而且我也知道自己最終會選擇什麼，但在這此之前，我必須先做個試驗。

不管有無結(jié)果，不管結(jié)果如何，反正我必須先做完這個試驗（或者說是儀式），才能再去決定何爲(wèi)魚，何爲(wèi)熊掌？到時候，不管答案如何，我都將再無遺憾。到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