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漲潮。江水繞著岸邊崎嶇的礁石,一波一波的往上爬。爬上去一點,又落下去一點,反反覆覆,周而復始,在天空皓潔的月光下,泛起一層濛濛的銀光。
王天坐在礁石上,安靜地看著那層銀光,若有所思。這時候,他聽見身後有人過來了。
“東西帶了嗎?”李義朝他揮了下手,走到他身旁,挨著他坐下。
王天便舉了舉手中的袋子:“一打青島,管飽。”
“多了。一瓶就夠。”李義悶悶地答了一句,伸手從袋子裡掏出一罐,打開,湊到嘴邊,一仰脖子,眉頭立即就皺成了川字形,“唔。難怪又叫做馬尿。果然難喝。”
“呵。當然不會好喝,否定幹嘛一定要在失戀後才喝這東西?”王天輕笑,同樣掏出一罐,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送過她了?”
“嗯。就在飛機場。”
“那也見到未來的岳父岳母了?”
“沒。她還不敢讓她父母知道我的存在。我等在外面,她找了藉口跑出來的。”李義又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又說,“我……和她,接吻了。”
“嗬!”王天的表情立即精彩了起來。他第一個反應是倒吸了口氣,然後就想吹口哨。不過,當他看見李義鬱郁的,瞧不出一絲笑容的面孔時,那聲口哨就硬生生被他吞進了肚子。
“初吻?”他問。
“嗯。”
李義隨口嗯了聲,一聲不吭的看著起起伏伏的江水,大口大口的喝酒。王天看了他一眼,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沉默地陪他喝。
一罐啤酒很快就見了底。李義不說話,又開了一罐,照著脖子猛灌。王天打了個飽嗝,摸著肚子,暗暗把啤酒的味道罵了一頓,見李義又喝,心說老子今天捨命陪君子,也打開了第二罐。
第二罐啤酒在沉默中,很快也消失怠盡。王天強行壓下肚子裡翻滾的啤酒,見李義有拿三罐的趁勢,連忙伸手攔住他:“等會……”頓了片刻,連續打了幾個飽嗝後,“你以後打算怎麼辦?你的成績應該能上高職,你上嗎?”
“廢話!如果不上的話,我還能幹什麼呢?出去找工作這種事情,還是再拖幾年再說吧。”
“那麼,什麼專業?”
“再說吧。那些麻煩的事情……倒是你,你要選法學?”
“嗯。法學!”王天站起身來,仰看著半空中的那輪圓月,“雨眸她說,希望我在大學裡能繼續努力,將來當個法官。”
“哈!”李義失笑,搖頭,“所以你也想將來能當一個法官?就因爲她的這句話?”
“不!”王天很堅決的搖了搖頭,“我的命運,我的前途,由我自己來決定。我選擇這個專業,就是爲了那個目標。不過,她的這句話,倒是讓我的心裡有一種想法。我不知道這種想法能堅持多久,但是我想試試。”
“什麼想法?”
李義的話音剛落,江面上大風突起。風捲浪涌,江水慚成洶涌之勢,一波接一波的拍打著礁石,飛濺起無數的細小浪花。
王天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風與浪花撲打在臉上的感覺。好一會兒,他睜開眼,張開雙臂,對著澎湃起伏的江水,大聲的說道:“我,王天,現在在這裡宣誓。我,王天,這次雖然只考上大專,但我必會在25歲之前,拿到本科證書,通過公務員考試,通過司法考試,然後我再去找她,對她說我仍然喜歡著她,一生一世都會喜歡著她。我……我……我一定要讓她成爲我的新娘,讓她成爲這個世界上最最漂亮,最最幸福的人!!!”
餘音繚繚。雖然說到最後,聲音有些發抖,有些不大自信,但總歸很大聲的對著大江宣佈了出來。他喘著粗氣,努力地平息著自己內心的激動與緊張,又朝李義點點頭,以目示意。
“……媽的。想讓我陪你一起發瘋嗎?”李義會意,也站了起來,將還餘下一點的那罐啤酒一飲而盡,然後狠狠將易拉罐捏扁,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前面寬闊的大江中心扔去。易拉罐畫起一道銀色的弧線,瞬間消逝在前方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沒他這麼具體的抱負,沒他這麼遠大的理想。但是,我,李義,現在同樣在這裡宣誓。我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然後我一定會找到方芳。不管她在哪,不管她是在國內還是國外,不管她是在天涯還是海角,我李義一定會找到她,讓她嫁給我,讓她成爲我的新娘!!!哈哈哈……”
“哈哈哈……”
兩個好兄弟,不約而同,同時迎著風浪相視大笑。笑聲在大風中飄蕩起伏,越傳越遠。
“不過,我很奇怪呀。你怎麼會選在這個地方?對岸纔是外灘,我們以前可都是在那邊的。”
“哈哈。佩服我吧,這是有象徵意義的。我們的高中,我們的十七歲,我們稚嫩的愛情都在江對岸。我們以前老是在那邊,對那兒很熟悉,但是現在過了這條江,前面有什麼,一切都不知道。你不覺得和我們現在的境界很像嗎?過了江,就再也回不去了。高中已經結束,未來就在前方。李義,止步留念,繼續前進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