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騎兵對沖,無顏鐵騎雖只三萬,戰斗力也沒有鐵浮屠那么變態,卻是正宗的重騎兵!截至今時今日,楚國唯一享有不敗威名的最強軍團!就連縱橫天下的鐵浮屠都曾在他們面前敗退過!而對面是些什么人?——臨時拼湊的雜牌輕騎兵!
勝負還有懸念么?
無顏軍騎兵如潮水般一層疊一層,呼嘯著直撲上去,每個人都做著相同的動作,提馬,收腰、挺槍、突刺,兵刃交擊,殺聲盈耳,眼前的敵人不斷跌落馬下,卻根本無人理會,真正訓練有素的騎兵只關注正面的三十度,那是自己的攻擊范圍,超出這個界限,那就是戰友的獵物!
反觀狄軍,閃亮的馬刀無法在長槍刺穿胸膛前勾到遠在半丈外的敵人,座下馬匹也撞不過披掛重甲的鐵騎,按歸屬拼湊的零散隊形在對方整齊劃一的密集沖鋒下更是不堪一擊!
只一個照面,狄軍騎兵部隊就像被利刃扎入胸膛,順勢一劃拉,被整個剖開了!
下一刻,潰散!
幾乎在狄軍本陣吹起沖鋒號的同時,前鋒騎兵就被一擊而潰,陣線斷成兩截,露出大長公主劉彤的倩影……
沖鋒號立刻變調了,“鐺鐺鐺”地響起一片凌亂的鳴金聲。
那是大貴族們用本族特有的調子在召喚自己的騎兵快回來!哪怕是輕騎兵,也是每支貴族私軍的中流砥柱,更是大貴族們的心頭肉啊!——眼看兵敗,誰肯白白消耗在這里?逃出多少是多少吧!
喀爾吉只覺兩眼一黑,險些沒墜馬,顫抖著沖兒子撒爾欽命道:“愣什么?——快!我們也鳴金!”
就這樣,原本計劃中的絕地反擊,成了意料外的全線潰敗,五十余萬人馬齊發一聲喝,掉轉槍頭望風而逃,己方騎兵隨后跟上,馬蹄踏踏,哪管是不是自家隊伍,只顧一門心思催馬逃命,踩得步兵人仰馬翻慘叫連天。再后面,劉彤率無顏鐵騎窮追猛打,孟大牛也撒開了兵馬乘勝追擊,近百萬人馬在平原上追追逃逃絞殺成一團,血肉橫飛,尸滿盈野。
直到……喀爾吉撤回二十里外的大營。
仿佛是有默契似的,狄軍一入大營,楚軍立刻回軍,顯得十分厚道。
可喀爾吉卻知道,對方陰險著呢!他們是嫌我軍敗勢還不徹底,強攻大營不劃算,不如生生拖死來的更好!
經過戰后清點,只這一陣便折了十一萬人馬。其中死在陣上的倒是少數,大多數都是敗退中慌急逃散的,用腳趾頭想想他們也不會再傻傻回來,早一路跑回充州去了。又或者……投降了!
于是,反擊計劃破產,撤退又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不能不走啊,數十萬大軍的軍糧消耗是天文數字,糧道斷絕已經七天了,兵力對等的楚軍一路糾纏,致使狄軍根本無法分兵掠奪。而且早有斥候報告,方圓百里內的平民都在楚軍的護送下往徐州逃難。臨走前,他們還被要求當著楚軍使者的面燒毀所有余糧!據稱,此時燒掉一斤糧食,可以憑兩大軍團開出的燒糧收據,到徐州換取一比五的補償!來日歸鄉,還由國家負責運回糧食重建家園!
不難想象,過了這幾天,就是楚軍不再糾纏,自己也別想搶到多少糧食。而自己的存糧……僅夠二十日!
面對如此絕境,喀爾吉又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大撤退!
何謂大撤退?就是不扎營、不停駐、甚至不休息,全軍不顧一切往北撤!誰想休息,誰就是殿后部隊!
我不停下腳步,看你楚軍怎么追我!?
這個決定得到了二十八位大貴族的集體響應,每個人都對自己的腳程充滿信心——不求第一,只怕最后!
于是,第二天清晨的一聲號響,狄軍大營所有方向的所有營門一起開啟,數十萬大軍漫山遍野涌將出來,然后不管不顧地一路向北,陣型也不排了,輜重也不要了,只背了糧袋子撒腿就跑!
楚軍驚呆了!——如此奇葩的主意就連李天磊也沒有料到!
你還別說,這招慢撒天花迷人眼的撤退戰術,與李天磊化整為零度陳倉的計策倒真有幾分異曲同工的神似!臨敵后退,就怕被敵人趁機追擊致使陣線崩潰,如今我自己先一步潰了,你能拿我怎么樣!?
這是意料外的變化,“鈍刀片肉”成了“逼虎跳墻”!
劉彤忙找孟大牛商量——怎么辦!?說好慢慢磨的,現在怎么辦?追還是不追?
孟大牛是個粗人,哪有什么急智,扭頭就去看義子穆文。穆文一拍大腿:“去他娘的,追啊!”
就這樣,四十萬楚軍也開始了不要命的全民賽跑,除了無顏鐵騎保持序列應變外,其余人馬全都撒開了追!
這一追,就是兩百里!
喀爾吉到底不是真正的瘋子和傻子,他也不希望大軍真就這樣“潰”了,他們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終點——平陵!
這個地方,是選了很久的。好處很多——靠近充州,可以出其不意繞路回國,同時一路過去沒有大河攔路,便于部隊急行軍。其實這只是方向,到了平陵他們也不得不停下重新集結部隊!——因為李天磊的防線到了!
憑借游兵散勇的力量無法各自突破,必須集合力量才能打穿防線逃出生天!而背后鐵騎永勝軍團的楚軍呢?他們還在和“殿后部隊”糾纏,跑得快的部隊擁有足夠的破防時間!
——偉大的戰友們,你們安息吧,愿你們來世生一雙長腿!
老實說,李天磊也被這頓亂拳打懵了,他這是以牙還牙啊,自己化整為零,怎么就被他現學現用了呢?
可眼前的事實是——作為誘餌散開的防線來不及收回,其中的任意一點都很脆弱,不足以擋住逃命的狄軍!
除非,平陵守軍能夠拖延足夠的時間!
平陵守軍只有三萬騎兵,統帥這支人馬的是誰呢?
破擊將軍王五倉!
王五倉這個人,后世總愛把他和結義兄弟程平安進行比較。結果是,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極端!
程平安的風格就一個字——勇!那是一種不要命的潑天大勇,管你千軍萬馬來,我只一路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連海蘭坤這樣的當世名將都在這個“勇”字下兵敗授首,可見他的能耐!
而王五倉呢?他卻相反,取的是一個“詐”字!當他還是一介小兵的時候,就能騙得武破虜中計吐血昏迷,這個天分誰敢說不高?他的成名之戰,是在第一次伐楚戰爭中深入荊州敵后斷糧,也是場見不得光的悶棍黑手,似乎……只要有一絲使詐的可能,他就絕不肯堂堂正正與敵交戰。
這一次,也是一樣!
驚聞狄軍大隊人馬從天而降,幾乎與本陣的示警同時到達,與預計相比整整提前了半個月!
王五倉也驚出一身冷汗!
他深知,一旦突破了自己的平陵縣邊境,狄軍主力可就逃到充州去了,那里有兵有糧,莫說乘虛北伐了,一扭頭他又殺回來,整個青州戰役全都破產!
可要攔住敵人,卻也同樣棘手,幾乎不可能!
自己手上只有三萬破擊營騎兵,敵人雖然也不完整,可斥候遠遠一望就說至少三十萬!
十倍啊!這可是整整……十倍啊!
如果是程平安在這兒,他二話不說,集合了人馬就主動殺出去了,戰至一兵一卒,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可換了王五倉,他就是另一種思維了。
——就是全軍戰死,只怕也只能拖延一天!一天根本就不頂用!無論是前線整集兵馬,還是后軍破阻增援,至少要三天時間!
若是據城固守,三天倒是不在話下。可固守沒用啊,敵人志在逃命,繞城就過去了。
怎么辦!?
一個字——詐!
于是,喀爾吉在磨刀霍霍準備突圍的當口,斥候回來了,聲稱平陵縣城門大開,洞眼里望去街上空無一人,只在縣衙門口看到一張告示,似乎……正是留給大督帥您的!
喀爾吉取來一看,倒也簡單,只一句話寫道:“喀帥吾兄如晤,聞兄揮兵至此,不勝之喜,愿與兄共獵充州,弟已先行灑掃,望兄速至,數日后英雄會首,天下盡知你我之名,豈不美哉?——李天磊拜書七月二十四日。”
“大督帥,大督帥?”
部下的呼喚喀爾吉好像根本沒聽見似的,只是眉頭的青筋不易覺察地跳了一下。
——李天磊已攻入充州?怎么可能!?可細細想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為何不趕來箕屋山夾擊我部?果然,面兒上誘我倉促退兵,實則乘虛攻打充州?不好,他早早在此相侯,是算準了我會取平陵突圍入充州?此番莫不一頭撞進口袋里!?
也難怪喀爾吉慌成這樣,對手可是李天磊啊!——試問今時今日,天下還有誰敢小看這個獨臂的中年男人?大狄軍神海蘭坤都被他用計擊殺,自己離海蘭坤差了好幾個等級,被他算準了動向,那還有什么好奇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