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彤到孟大牛和穆文,帳內諸將瞪大眼珠子對看,他們誰也沒想到大夥兒熟識的李天磊,真正獨掌一軍,竟會強成這個樣子!——如果說之前戰(zhàn)敗鐵浮屠,勝在對方輕敵冒進掉入陷阱,己方又有數(shù)倍兵力,百倍後勤,贏得有些取巧。可如今看來,海蘭坤輸?shù)貌辉┩鳎?
劉彤心裡更是思潮涌動,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舅舅。無顏鐵騎的威名自己佔幾分功勞,她心裡門兒清!舅舅,他確實是有了不起的大本事!靜夜獨思,劉彤常會暗自猜測,武破虜和李天磊,哪位纔是大楚第一名將?這個真的很難說!
如今,隨著舞臺的一步步擴大,李天磊逐漸綻放出自己的光芒!——相比武破虜?shù)倪\籌帷幄和暗計鬼謀,李天磊的本領似乎更加純粹——他就會打仗!
明白了!武破虜是謀主,是軍師,而李天磊只是一個單純的軍事統(tǒng)帥。可是不得不承認,作爲一名將軍,這就是完美!
常朝陽很滿意將軍們詫異的表情,作爲楚國最年輕的佐領,他也以能夠身爲李天磊麾下一員而感到自豪,難免露出一絲得意。笑道:“二位統(tǒng)領大人,諸位將軍,我家統(tǒng)領爺命我前來,正是商議兩面夾擊的破敵大計!二位軍門有何良策,可通過卑職轉告回去。”
孟大牛和劉彤交換眼神,默契一笑,孟大牛笑道:“少他娘鬧虛的!有他李大元帥在,我們哪有什麼‘良策’?大王已有令下,東線由李天磊全權主持!——說吧,他老李是個什麼章程,公主和大牛都沒說的,照辦就是!”這一說,全笑了,竟是人人心服口服。
常朝陽帶甲稽首,一陣鏗鏘,抱拳大聲道:“二位軍門高義!卑職託大,這就兜底說了!”他懷裡摸出地圖,又討過紙筆桌案,就案上攤開了分說起來。
“這一場仗,頭一條便是時間緊!如今大王還在漢水對峙,我軍又集重兵於東境,我們大楚國的中部地帶——這裡,這裡,還有那裡,都不設防!說穿了,那是中門大開之勢!——狄軍本陣尚不知我部已移到東境,襄陽留個空殼無兵可派,加之鐵浮屠敗亡的餘威尚在,敵人不敢分兵繞過襄陽直擊中路,可他們早晚會知道的!統(tǒng)領爺說,就要在敵軍主力反應之前,打一場大勝仗!攝住敵人,騰出手腳,我們的中路不守也是穩(wěn)當!”
孟大牛撫須點頭,劉彤擰眉握緊了拳頭,穆文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那就速戰(zhàn)!——李統(tǒng)領何時率軍南下?我們就在這裡,就在這箕屋山下,圍殲了這條老狗!”
李天磊部坐擁十六萬騎兵,加上劉彤孟大牛的四十萬步兵和三萬重騎兵,兩面夾擊喀爾吉的五十餘萬人馬,兵力、戰(zhàn)力、地理、乃至後勤和士氣,全都佔盡優(yōu)勢,打贏已是必然之事,甚至一戰(zhàn)擊潰全殲也是大有可能!
想到這裡,帳內諸將躁動得一身錚勁,呼吸全都粗重起來,卻聽常朝陽應道:“將軍莫要心焦,統(tǒng)領爺說,這仗,咱們得慢慢打!”
這下把大夥兒聽糊塗了。時間緊,又要慢慢打?這是個什麼說法!?
常朝陽手點口說不疾不徐道:“我們全力猛打,贏是一定的,可對方是窮途末路的困獸,亡命反撲不容小覷,我軍縱然取勝,自身傷亡必重!——不能這樣!我們必須在打敗敵人收復青州的同時,保持七成以上的戰(zhàn)力!統(tǒng)領爺讓我轉達一句話——這一場大戰(zhàn),守土是本,大王志在北伐!”
北伐二字,把大帳裡的將軍們全都攝住了。他們眼中的勝利,不過是收復領土,驅除外敵,大王竟不滿足!他還要我們打過黃河嗎!?不,不止黃河沿岸,也不止河北諸州,他們明白了,大王要藉此一戰(zhàn)——統(tǒng)一天下!
衆(zhòng)將心中且敬且佩且慚且愧,帳內一時靜下來,全都看著劉彤。
大長公主殿下眼中火花一閃,一字一咬道:“看什麼?君王有命,我等自當拼死報效!”
孟大牛領頭,包括穆文在內的衆(zhòng)將齊站起身來,腳跟一磕馬刺叮噹響,高聲應喝:“遵命!”
統(tǒng)一了思想,劉彤便把眼去看常朝陽,要等他說那“破敵不傷己”的妙計!
常朝陽會意,深吸口氣,重重吐道:“這一仗,咱們鈍刀片肉!”
※※※
“好一個鈍刀片肉!”
劉楓用力把捷報拍在桌上,笑顧衆(zhòng)將道:“東線告捷,舅舅他們,贏了!——取酒來!”
主戰(zhàn)場和西線都是僵局,東線勝負已是關鍵中的關鍵!乍聞喜訊,駐守漢水河畔的將軍們全都喜出望外,歡聲慶賀起來!
此時,已是靖乾五年的七月,這場衛(wèi)國戰(zhàn)爭打到現(xiàn)在,已過了八個月,終於贏來了一錘定音的利好消息。——平陵大捷!
是的,在距離箕屋山兩百里之遙的平陵縣,楚軍三大軍團終於合圍了喀爾吉的貴族私軍,兩軍激戰(zhàn)一晝夜,狄軍被徹底擊潰!
能夠取得如此成效,“鈍刀片肉”之計居功至偉。
所謂鈍刀片肉,說來也是簡單。李天磊部在截斷樂安後並不著急進攻,反而分散出兵,全面收復青州諸郡,散開一張大而脆弱的包圍網(wǎng),似乎根本不怕喀爾吉破點突圍,反而在用實際行動引誘他這麼做。
這樣的誘惑,縱然喀爾吉不上當,可他麾下的數(shù)十位大貴族和五十五萬人馬卻不答應,他們一致要求——立刻突圍!
不能等!萬一楚軍想明白了,奔襲而來兩面夾攻,我們受得了嗎!?——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得馬上走!
這個時候問題來了,想走容易,可得眼前的敵人答應才成。試問近在咫尺的劉彤和孟大牛,他們會答應麼?
答案是否定的!
狄營一動,楚營也立刻跟著動,四十萬步兵蜂動蟻涌一樣從箕屋山兩側軍營一起涌出,排兵佈陣虛作聲勢,你要交戰(zhàn),他只固守,你要退兵,他鼓角齊鳴立刻攆屁股追你,你一入營他立刻就停,同時兵退十里容你喘息。次日你拔寨而走,他按兵不動,只等你行出七八里,隊伍拉成一條扭曲的直線,無顏鐵騎立刻冒出來狠踹中腰,將隊伍截成兩端,背後四十萬步兵緊跟著呼啦一下蜂擁而至,死拖著殿後部隊一通海扁,只待你中軍掉頭增援,楚軍忽又鳴金收兵縮回去了。
一連五天,每次喀爾吉下令開拔,劉彤和孟大牛就會呼嘯而來,把前一天的動作重複一遍。
整整五天,大軍才走了不到二十里。猴年馬月才能突圍脫困?!
如果說狄軍是一個心急回家的巨人,那楚軍就是一條打不死嚇不走,胡攪蠻纏的賴皮瘋狗!它嘴兒不大,每次只能咬下三五千人馬,可架不住它天天咬,肉咬多了,也傷骨頭!
更要緊的是,大貴族們起紛爭了!——誰都心急走,可誰也不肯殿後!
事情已經(jīng)擺明了,楚軍只打殿後部隊,誰在後面誰招瘋狗咬,這已是不爭的事實。那麼,憑什麼是老子!?
喀爾吉心裡瓦亮,情知對方就是貓準了自己最大的弱點——軍心不齊!
這五十五萬人馬,自己其實只佔了三成,其餘七成分別歸屬二十八位大貴族,少的六七千,多的三五萬,打起順風仗來還要彼此搶功勞,遇上逃命這當口,誰肯大局爲重犧牲自己的人馬?——換了他喀爾吉自己肯嗎?一摸胸口,心疼啊!
不行,不能再這樣了!
軍議大會上,喀爾吉拍桌子喝住亂糟糟的貴族們,咬牙下了狠心——反擊!趁眼下餘糧未盡軍心尚堪一戰(zhàn),立刻組織反擊!打掉一路人馬,兩面夾擊的包圍網(wǎng),也是一樣散!
獨樂樂不如衆(zhòng)樂樂,反過來也是一樣,獨虧虧不如衆(zhòng)虧虧,大貴族們一看,反正大家都一樣,好吧,反擊!
決心已定,第二天清晨,狄軍沒有繼續(xù)開拔,相反,他們鋪開陣線,擂響戰(zhàn)鼓,五十萬大軍一起向後撲來!
然後……撲空了!
早在狄軍異動的同時,楚軍便已聞訊退兵,後撤十里結陣相迎,原地只留了一座空營,兩軍遠隔十里地,遙遙對峙,大眼瞪小眼。
喀爾吉命令——前進!
孟大牛立刻迴應——後撤!
你追,我就走,你停,我也停,大家都是兩隻腳,誰也不比誰的快!一進一退,還是相差十里!
喀爾吉看了先是一喜,敵人不敢與我正面交戰(zhàn)!可緊接著又苦了臉,反擊不成,甩不開這坨牛皮糖臭狗屎,大軍豈不被拖死在這裡!?
有大貴族一拍腦袋建議道:“要不這麼著,大夥兒把手裡的騎兵湊一湊,組織一支快速追敵部隊,纏住敵人,其餘步兵隨後跟進!”
喀爾吉大喜:“好辦法!立刻實施!”
大家團結一致,立刻就湊出了八萬騎兵,號角一響,馬頭攢動蹄聲如雷,直往楚軍奔殺而去。
對面也是號響,陣線波分浪裂,讓出了劉彤的無顏鐵騎,齊喝一聲“有我無敵”便縱開馬蹄迎面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