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戰事推進,早先釋放的那些幸存者開始產生效果,這些人親眼目睹了滿城殺胡的慘烈過程,黥面割耳、雙手斷指的凄慘模樣,令觀者心驚膽戰,悚然動容。“殺人奪產做老爺”的政策也不脛而走。
韃靼老爺們驚恐地發現,那些低等漢人們雖然依舊是點頭哈腰,低眉順眼,一副綿羊般溫順馴服的模樣,可那雙眸子里竟然閃著狼一樣的綠光。與此同時,鄉鎮荒僻處、甚至是縣城里的謀殺案直線上升,手段殘忍,作案特點也極為相似,受害者都是當地有財有勢的韃靼老爺,死者的腦袋全都不翼而飛了。
更讓韃靼將領們坐立不安的是,綠營軍官們也開始頻頻往來,奔走串聯,今天你祝壽我道賀,明日我納妾你來討一杯喜酒喝,諸多名目,花樣繁復,令人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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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又動他們不得,自消息傳開之日起,所有的綠營已自發地進入戰備狀態,聽調不聽宣,你要召見誰,誰馬上就稱病不起,病得氣息奄奄,病入膏肓。可到了夜里,他又活蹦亂跳地帶著大批親兵赴同僚的湯餅宴了。——天曉得,那家伙兒子都會打醬油了,硬說是遲了“幾年”補辦的。
猛陵縣的千戶老爺是個不信邪的,他讀過幾本漢書,曉得“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于是乎,眼看逐寇軍將至,他悍然下令搶攻綠營。依照常理,一胡敵十漢,綠營只比狄兵多三倍,戰力卻弱了三分之二,此戰是贏定了的。
可乍一交手,千戶老爺發現不對了。這些武備不整,訓練松懈的雜兵不僅有抵抗的勇氣,更有拼死的斗志,全然沒有往日一盤散沙的模樣。看見駿馬彎刀的狄騎,非但不怕,反倒像是見了財寶似的爭先恐后的涌上來。
更令他心寒的是,三支綠營積怨頗深,他搶攻一支,料定余者必不相救。可事實相反,二營人馬非但來救,而且是傾巢赴援,飛奔趕來,好像有什么大便宜占似的。
更絕望的是,戰事稍一受挫,不少平民百姓也壯著膽子踹開房門,抄起柴斧菜刀、扁擔糞叉,發一聲喊,呼啦啦涌了過來。最后,就連淌著清水鼻涕的小屁孩子們也手持彈弓、成群結隊、氣勢洶洶地出了門。
這一夜鬧騰,包括那千戶老爺在內,猛陵縣1500狄騎全軍覆沒,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手挽人頭、肩扛韃靼族大姑娘小媳婦、歡聲笑語、招搖過市的囂張身影。以至于次日黎明逐寇軍風風火火趕到時,綠營早已自發完成了占城分地,出現了城門大開,滿城百姓手捧人頭以迎王師的奇景。
這恐怖的消息像是一股邪異妖風,瞬間傳遍了嶺南諸縣。這時,恰又傳來阿赤兒和速柯羅主動撤退的命令,這讓未曾遭難的諸縣韃靼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們早已被身周綠油油的目光瞧得發毛,無不沖出城外隨軍遁走。留下一座座無人防守的空城虛地。
這也在無形中加快了逐寇軍進軍的腳步,直到一個意外的情況發生……
這一天,逐寇軍攻下了嶺南西方邊界的廣郁縣,繼南海、蒼梧兩郡之后,郁林郡正式納入了逐寇軍治下,標志著劉楓親率的中路軍,已經圓滿完成了既定的戰略目標。
下午部隊休整時,又有捷報傳來,是章中奇率領的右路軍。
半個月前,右路軍擊破了桂陽郡治所——郴縣。這回,章中奇再發神勇,僅圍城一日,就逼降了荊州重鎮——零陵郡城。至此,右路軍從荊州生生挖下了兩個郡,部隊也從最初的四萬人擴大到了十一萬人。
章中奇這一路人馬可謂兵強馬壯,之前紅巾軍的老兵大多都分在這一路里,不僅兵力比劉楓的中路軍多,質量上也更加精銳。因為,他這一路實在是太重要了。
地盤尚在其次,關鍵是地形。
逐寇軍原本就占領了大庾嶺,劉楓中路人馬攻下了蒼梧郡,占據了萌渚嶺,這次又占了桂陽郡的騎田嶺、零陵郡的都龐嶺和越城嶺,五道弧狀山脈連成了一道巨大城墻,所謂的五嶺山脈,終于真正落入了劉楓手中,成為大狄鐵騎難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接下來,劉楓所要做的,就是守住屏障的兩端。
其一,便是此刻他腳下的廣郁縣。此縣正面接壤益州地界,雖然現在察合津汗國對逐寇軍的存在無動于衷,可是雙方注定是敵非友,對方只是被益州復國軍鬧得不可開交,無暇南顧罷了。終有一日是要兵戎相見的。
其二,便是地處東北面的豫章郡。如果說嶺南道的中西部地區依山為屏,那東部地區便是靠水網護身了,密密麻麻的大小河道像蜘蛛網一樣覆蓋在這片土地上,大狄鐵騎可謂寸步難行。
唯有一個方向例外,那就是揚州南部的豫章縣。
兵家有云:“出豫章,下橫浦為正兵”。豫章郡自古便是嶺南門戶,更是南方水系的重要發源地,連山環水,地域廣袤,三江平行向外延伸,江與江之間竟是一片平原地帶,騎兵可入。
劉楓把第一個攻取的目標定在豫章,虎軍大督帥夜于羅不惜重金收買的南陽、清南兩湖水賊也在豫章境內,這些不是巧合,那都是有道理的。
如今劉楓得了先手,一旦據險防守之勢大成,整個嶺南道可謂固若金湯。
由此可見,桂陽、零陵二郡對整個逐寇軍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和意義。
照理說,最重要的地方就應該劉楓親自領軍坐鎮。
可是,大狄帝國對嶺南地區的統治基礎薄弱,受到逐寇軍和霸王威名的震懾效果更好,甚至可能傳檄而定,所以,劉楓的王旗擺在中路顯然最為合適。其后的事實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而桂陽、零陵二郡處在五嶺外圍,在地緣上已屬荊北地界,這里的百姓已被大狄帝國統治了整整十五年,民心早已麻木不仁,這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改變的。可以毫不夸張的講,哪個不長眼的跑去大街上振臂一呼,立刻就會被扭送衙門治了叛逆的死罪。
因此,這兩個郡與嶺南諸郡大為不同,只有強攻一途!
自己走不開,麾下大將只剩下吳越戈和章中奇。劉楓理所當然地挑選了章中奇,并且在兵力數量和質量上予以最大的支持。
事實證明:章中奇沒有辜負劉楓的希望,他充分展示了與其性格相統一的戰略——冷酷,比魔王更冷酷。
如果說,以劉楓用兵之兇殘稱得上“殺神”二字,那章中奇的所作所為,完全可以配得上是“死神”了。
這兩者的區別在于,殺神會分敵我,而死神是一視同仁的。
在這一場戰役中,章中奇下令將抓來的俘虜全部處死,不留一個活口。這并不算什么,逐寇軍都這么做。
可是,他連綠營兵和尋常百姓也不放過!
大軍過處,凡有任何村落、鄉鎮、縣城,敢有一丁點抵抗的話,他立刻下令屠戮,不分漢胡老幼一律殺光,錢帛子女盡賞士卒,然后放上一把大火燒個干干凈凈。往往大軍過后,身后只剩滾滾黑煙和片片焦土。
只有傾盡全力支持逐寇軍的人才能從死神手中求得性命。為了活下去,他們不得不貢獻家產、接應糧草,傳遞情報,甚至參加章中奇的軍隊。
與此同時,章中奇用比鐵還硬的手腕和極端嚴酷的軍紀,把這群散漫軟弱的降兵民壯壓得不敢粗聲喘氣,生怕死神懷疑的目光就此落在自己身上。
畏敵退縮的千余名降兵在全軍面前被處決——章中奇甚至動用連弩隊,以最慘烈的方式將他們射成了刺猬;一整營叛逃的降兵被捆起來塞進麻袋,三千親兵縱馬在上面反覆踩過,直到每個麻袋都變成了一包稀爛的肉漿;三百多個軍紀松懈的士兵被戰馬繞著營地活活拖死,死尸送往各營懸掛示眾;站崗瞌睡的哨兵被罰五十軍棍。實際上在二十棍時那哨兵已經一命嗚呼了,不過行刑的兵士絲毫不敢違命,硬是老老實實地砸滿了五十軍棍,名副其實的是在“鞭尸”了。
與此產生鮮明對比的是,奸淫擄掠的罪兵僅僅只是罰作敢死隊,章中奇甚至為這類人群單獨成立了一個營,名為乞命營,殺敵十人者可以贖身,甚至可以升官領賞,否則就將永遠淪為炮灰。
殺敵者大富大貴,怯戰者慘死無疑。于是乎,在章中奇的右路軍中,無人敢違抗軍令,無人敢玩忽職守,更無人敢退縮不前。
凡遇敵人,甚至面對驍勇彪悍的韃靼鐵騎,章中奇的右路軍都敢正面撲上去廝殺,用長矛、戰刀、斧頭、弓箭,甚至石頭、空手、用牙齒咬都不敢退縮。狄軍驚呼:“逐寇軍的士兵都是瘋子!”
強悍的韃靼武士確實可怕,可是與死神相比,簡直就像綿羊般溫和。
僅僅一個月內,章中奇的威名蓋過了劉楓,甚至超越了先代霸王劉躍,成為整個荊州的噩夢。止童夜啼?不不不,“閻羅章”這個名字能把成年人嚇得尿床。
在他一路血洗了湞陽、便縣、臨武、南平四個縣后,再沒有任何城鎮敢于阻擋他的步伐。
大軍所到之處,韃靼貴族倉皇逃遁,漢族百姓敞開大門跪拜迎接,綠營兵將繳械投降……
這就是圍城一夜逼降零陵,這樣奇跡式勝利背后血淋淋的真實。
消息傳至中軍,舉帳震驚。一方面驚訝于章中奇進軍神速,幾乎與最為輕松的中路軍齊頭并進,另一方面,更加驚怖于他的血腥殘暴。
一本薄薄的簿冊攤開在劉楓的帥案上,那是章中奇送來請功的軍報。
三十五萬,這個血淋淋的數字映入眼簾。劉楓定定地望著它,一動不動。
這不僅是沙場殺敵的戰績,更包括了前期屠殺軍民的數量。后面則是長長的立功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