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說了一會兒話,姚詩贊便道:“姐姐,明兒有空你快去云府看看外祖母吧,前些日子外祖母病倒了。”
“現在怎樣?好了嗎?”姚存慧心頭一顫,連忙問道。外祖母年紀大了,老年人最怕的就是得病,這年頭的醫療條件又不比現代,結果往往就是——
“姐姐放心!”姚詩贊忙道:“如今雖未好全,已經大有起色,沒準兒一見你,就好了!”
“這是何故?”姚存慧一愣。
姚詩贊郁悶道:“還不是二舅、三舅,在外祖母面前也不知道怎么說的,把你去西域的事告訴給她老人家聽。外祖母當時就氣壞了,把大舅舅、大舅母和大表哥狠狠的訓了一頓,剛好那幾日又著了風寒,這不就病倒了?!?
姚存慧心中更過意不去,嘆氣道:“這么說來我明兒、后兒就該抽空去一趟外祖母家,讓她老人家這么一把年紀還為我操心,真是不孝?!?
“姐姐!”姚詩贊心疼姐姐這樣,忙又安慰道:“不是全因為姐姐的緣故,似乎,也有二舅、三舅的原因?!币υ娰澃櫫税櫺⌒〉拿碱^,苦惱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姚存慧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微笑道:“咱們是晚輩,外祖家的事原不該問的,不清楚就不清楚吧!你在太學過的怎樣……”
沒多久擺上飯來,姚詩贊留在落梅院與姐姐一同用了晚飯,然后才回了翆幽居去。
姚存慧親自送了他去,順便去了姚老爺的外書房求見。被老洪告知老爺在正院那邊還沒有回來,不知什么時候才回。
姚存慧便笑著將下午命人整理出來的禮物交給老洪收起來,讓他回頭跟父親說一聲,便回落梅院去了。
馬氏腹中懷的是嫡子,跟四姨娘的兒子自然不同,父親便是再寵四姨娘,也會冷靜的分得清其中的分別,也難怪他如此上心了。
只是,贊兒——
姚存慧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正院那廂,姚老爺如同這些日子以來一樣,從米行中回來了便過來看馬氏,問了幾句她腹中胎兒,順便留下與她一道用飯。
正好這日姚老爺來的時候,姚存慧那邊收拾整理出來的禮物正遣人送了過來,喬媽媽正在一樣一樣的拿著給馬氏看:一匣子風格獨特別具一格的首飾配飾、兩塊精美的波斯地毯、兩塊羊絨氈毯、兩張上好的灰狼皮子、四塊花紋繁復的羊毛披肩、一對鎦銀嵌寶花瓶;另有給丫鬟婆子們的兩大匣子戒指、鐲子、耳墜、配件等小玩意,俱為銀子制成,花紋造型別致,鑲著細碎的各色瑪瑙、綠松等寶石。
藥材、果脯之類的吃食一概全無。
姚老爺見了大悅,笑道:“慧兒這孩子是越來越懂事了,山高水長的,還有這份心!可見她是真敬服你這嫡母。”
馬氏正為姚存慧歸來不自在,兼之這些日子受寵得有些得意忘形了,當即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微微撇嘴,鼻孔里若有似無的哼了一聲,咯咯的笑了笑,“聽說那邊出產好些好藥材,靈芝、雪蓮、蓯蓉、沙參、冬蟲夏草,便是枸杞和甘草,藥效也要比別的地方產的好許多,我還以為她多少會帶些回來呢!”
姚老爺挑了挑眉,說道:“不知她帶了沒,你想要明兒叫人去問問就是。這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怎么好!”馬氏笑道:“豈不是叫人說我這個做母親的貪心不足!這孩子剛回來呢,不說好好的讓她休息休息,著補著補,反倒算計起她的東西來了!”
馬氏說這話,是告姚存慧一狀,姚老爺不是夸她孝順嗎?孝順不到點子上,也不過是表面功夫罷了。哪曾想姚老爺壓根不當一回事,反而如此回了她一句。馬氏當即勾起火來,臉色更加不快了兩分,說話也明晃晃的含譏帶諷起來。
姚老爺聞言眸光一閃,抬眼直直的望向她。
馬氏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的生出怯意,眼神下意識往旁邊避開,繼而想到自己正懷著孩子呢,天大地大孕婦最大,她有什么好怕的?于是,鼓起勇氣又朝姚老爺回望了過去。
“說的也是!”姚老爺驀地收回目光,摸了摸下巴淡淡道:“這孩子剛剛趕了上千里的路,的確應該好好休息休息。這幾日別叫她過來請安了,送些上好的燕窩銀耳人參到落梅院去,交代丫頭們每日燉了給她補補身子。是了,聽說京城里有一家叫做露華堂的,那兒的養顏產品似乎不錯,明兒叫人買些送到慧兒那去?!?
馬氏聽了這番話,氣結,哆嗦著唇半響,“嗤”的一笑,水汪汪的鳳眼朝姚老爺一轉,勾唇笑道:“是,老爺!老爺放心,妾身還能虧待了女兒不成!今兒她過來請安的時候妾身還同喬媽媽說呢,那小臉瘦的,可不是該好好補補了!只是那露華堂——怕是不必了吧?咱們家的姑娘,又不靠臉面吃飯……”
“住口!”姚老爺勃然大怒,嘭的一下重重拍在高幾上,盯著馬氏,面沉如霜,眼神冰冷,“這是你一個做母親的應說的話嗎?你把我的女兒比作了什么!”
馬氏抬起帕子掩面拭淚,嗚咽抽泣道:“妾身不過想到什么說什么,哪有別的意思?老爺自己想多了反來怪妾身!這些年來,妾身待她們姐弟三人哪一些兒不好?嘉兒嫁得不好還是贊兒的學業妾身有意耽擱了?便是慧兒,她一個姑娘家不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宅里學做女工等著出閣,非要在外頭拋頭露面,妾身雖不贊同,幾時又說過半句不許?咱們姚家不是那等寒門小戶的,哪里就到了需要千金小姐拋頭露面的份上了!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馬氏一大篇數落下來,眉頭忍不住微微蹙了蹙,身子一僵,微不可聞的低吟一聲,一手抬起,要落在小腹上又強忍住了。
“夫人,夫人,您懷著身子呢,快別哭了!”喬媽媽一旁苦勸:“大夫千叮萬囑,您得安心靜養!千般萬般,您得顧著肚子里的孩子!”
馬氏見喬媽媽一個下人尚且知道自己懷著身孕需要靜養,知道勸解自己,姚老爺身為丈夫,反而對自己又叫又吼又拍桌子,一時悲從中來,淚水更是如斷線的珠子般簌簌而下。
“好了好了,別哭了!喬媽媽說的是,該安心靜養,哭壞了身子怎么好!”姚老爺嘆了口氣,“怎么懷了孕脾氣倒大了!”
“怎么脾氣就大了!”馬氏如同挨了蜜蜂一蟄,頓時就瞪起眼來。
“哎喲喂,我的夫人!您別這樣,別這樣吶!”喬媽媽心里嘆氣,又忙著向姚老爺陪笑道:“老爺,恕老奴斗膽,您且讓一讓夫人吧。大夫都說了,這懷孕的女人就是嬌貴,脾氣也比平常要大,老爺您且海涵海涵吧!老奴向您賠罪了!”
喬媽媽這一番不太成體統的話倒引得姚老爺和馬氏都笑了。姚老爺好笑道:“你這老奴才,與你何干,你卻陪起罪來了!”
“老爺還等妾身賠罪不成!”馬氏拭著眼角淚痕,聞言向姚老爺一嗔。
“罷罷罷,我不同你爭這個!”姚老爺擺擺手,重新端起了茶碗,抬眼瞟了瞟馬氏,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忍不住擔心道:“你覺得怎樣?無事吧?”
馬氏聽見他緊張自己,心中大是得意,點點頭道:“無事,妾身哪兒有這么嬌貴!”說著又幽幽嘆了口氣,正色道:“老爺,說句真的,慧兒年紀也不小了,咱們這樣的人家,總不好讓她成天這么在外頭拋頭露面的,別到時候把女兒家的本分反給丟了!往后嫁到了夫家,還不是一樣要在家中相夫教子!”
姚老爺的神色也凝重起來,沉吟半響道:“你安心養胎吧,這件事我自有主張。”說著又盯著她道:“別再提你娘家兄弟,你娘家那兄弟子侄,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你莫要忘記,你是我姚家的主母?!?
“妾身哪兒這么想了!”馬氏有些心虛垂下了眼。
姚老爺無聲一哼,不再多言。姚詩贊如今偏偏又上太學去了,經過實驗,二弟是個不能單獨挑大梁的,侄兒們也還小,老家姚家族里那些人更是一個都靠不住,掌柜伙計們再重用也是外人,如今能夠真正分擔一二的,只有這個女兒,不用她還能用誰?
出嫁?
姚老爺頓時感到一陣頭疼,忍不住暗暗想,若是女兒不出嫁,招個上門女婿是不是——
他的眼前頓時閃過一張清雅秀氣的臉,不覺微微一笑。
趙紀遠,父母雙亡,家族單薄,這樣的人招贅入戶最合適不過。他這樣的性子、人品、學識,也算是難得的了。
也許許久之前潛意識里他便存了這樣的心思,所以一直以來對他青眼有加,有意無意的多方照顧。
只是,不知為何,慧兒似乎本能的很不喜歡他。聯想到西域之行趙紀遠灰頭土臉的半途打道而歸,姚老爺無奈的微微搖了搖頭。憑直覺,他認為此事必定與他的好女兒脫不了干系這丫頭也是個心狠的,趙紀遠那腿,養到現在才勉強算好,聽說走動之際還不敢再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