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結果自己手中積攢了無數(shù)的糧食無法消化!而姚家米行的聲望,又漲了幾個臺階,在北方米行的地位無人可動!
“是——奴才大意了!”白慕鳶的指甲狠狠的摳進手心。每每說到“奴才”兩個字,就像有一把鋒利的刀子在他的心尖上狠狠的劃過。
他沒有想到姚家會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招,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人明明看到姚老爺趁著暗夜進了謝家的角門!
他原本還企圖借此事將謝家也拉下水來,不想,其實姚老爺除了從上海浦回京的路上途徑金陵與女婿匆匆見了一面,壓根兒就沒去過謝家!這件事,姚家根本沒有借助謝家的勢力!
“大意?”年青主子聲音依舊冷冷清清,走到了自己面前,姜黃的袍角微微擺動,白慕鳶只覺得看著眼睛一陣一陣的晃得厲害。
“奴才該死,請主子責罰!”白慕鳶身子輕輕的發(fā)起抖來,咬著哆嗦的唇。
“嘭!”的一聲悶響,白慕鳶胸口挨了重重一腳。他悶哼著摔倒在地,連忙又恭恭敬敬的垂頭跪直了身體。
口中一陣甜腥,鮮紅的血絲從嘴角滲出,如最濃重的一抹胭脂。
“當然要罰。”年青的主子抬起保養(yǎng)得極好的修長的手,把玩著拇指上碧瑩瑩的扳指,不緊不慢道:“罰你是教你學個乖,那些糧食,你說說,該怎么辦?”
年青主子的語氣驀地冷了下來。
糧食,糧食!白慕鳶頭痛欲裂。手中掌握的姚家三分之二糧源的糧食,盡數(shù)堆積在手中,又沒有專門的銷售渠道、專門的管理人員和倉庫,只能等著發(fā)霉!
再加上為了這件事情前前后后籌謀策劃花費的銀子,加起來,這是一筆巨款,巨大的款!
如果說,當初自己合盤托出整個計劃主子有多心動,那么如今他就有多憤怒!
“請主子再給奴才一次機會,這些糧食,奴才一定會妥善處理。”
年青主子冰冷的目光盯了他半響,輕輕點頭道:“我沒有那么多閑錢放在沒用的東西上,給你一個月時間。”
說完,年青主子再也沒有看他一眼,飄飄然拂袖去了。
一個月?白慕鳶苦笑,抬手抹了抹嘴角已經(jīng)半凝固的血絲。
白慕鳶是被下人抬著回到白家別院的。
白老爺不去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兒子,忙打起笑臉送走了主子家的奴仆,長嘆一聲,這才命人去請大夫。
被請進來的大夫看了白慕鳶身上的傷,整個背部血肉翻飛幾乎沒有半點兒好的皮肉,腿上、胳膊上、身上,除了臉上和脖子上,處處布滿猙獰的鞭痕。大夫不禁咬牙,瞪著白老爺?shù)溃骸斑@位老爺,教訓兒子也該有個度,照您這樣會搞出人命的!”
老大夫看著白慕鳶一張細皮嫩肉的俊臉疼得五官扭曲,額上、臉上大滴大滴的冒著汗忍不住絮絮叨叨,白老爺心里苦笑,在一旁唯唯諾諾連聲陪不是。
兒子傷成這樣,他的心里比誰都痛,可他又哪兒敢有半句不滿?
大夫開了外敷內(nèi)服的藥,姚老爺親眼看著白年替白慕鳶上好了藥,交代了幾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揉揉腦子,為收拾這一攤子爛攤子想辦法。
涂了藥膏,火燒火燎的感覺仍然充滿身心,痛得厲害,白慕鳶咬著牙,閉著眼,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額上、臉上滿滿是汗。
突然感覺到床頭有異動,白慕鳶強迫自己睜開眼睛艱難抬頭,隨后一驚,低低叫了聲“蓉兒!”忙要掙扎著起來,牽動傷口,臉頰肌肉一緊,忍不住咬牙悶哼。
“你別動!”呂蓉眼眶微微有些紅腫,連忙按住了他,手中絹帕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著臉上額上的汗,咬了咬嬌潤的唇:“二哥他……下手太狠了!”
“是我做錯了事,該罰,與二少爺無關!”白慕鳶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急忙道:“你怎么來了?你快回去吧,這兒不是你來的地方!你看,我好好的,歇兩天就沒事了!”
“還說沒事!”呂蓉淚水又在眼眶中打起轉來,撅著嘴道:“我從沒見過你傷成這樣!是哪個狗奴才下的手,我饒不了他們!”
“蓉兒,你別這樣!我真的沒事!”白慕鳶輕嘆,溫柔脈脈的凝著呂蓉。
呂蓉沉默片刻,忍不住輕嘆道:“到底你做錯了什么,二哥怎么會發(fā)這么大的火?罷了!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的!”
呂蓉苦笑,又柔聲道:“我?guī)Я诵┭a身子的血燕窩和兩支靈芝,別忘了讓白年吩咐廚房燉給你補身子!”
“難為你了,快回去吧!秋日風寒,太陽一落山氣溫就降下來了,小心著涼!”
在心上人溫柔目光的注視下,呂蓉俏麗的臉上微微有些發(fā)紅,戀戀不舍的又看了他幾眼,終于點點頭,起身離去。
盯著那一抹緋紅的身影消失在墨綠彈花的門簾后,白慕鳶眼底的脈脈溫情瞬間消蕩得無影無蹤,唇角的笑意也無聲無息的消沒,眸底回復了一片清冷。
他微微蹙眉,緩緩閉上了眸子。
白慕鳶聽著父親娓娓道來的打算,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心里卻忍不住陣陣心酸。
父親說的很對,這件事是自己急功近利了,是自己太急迫于改變目前的處境!所以,才會兵行險著!
本以為經(jīng)過一年的精心部署,本以為上天會再一次的眷顧自己,沒想到卻失敗了!在這決定他人生最關鍵的一步,他失敗了!也許父親說得對,他再浮躁、太急功近利了,可是,他又如何甘心十年八年甚至更長久的時間里背著奴才的身份永遠無法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你安心休息養(yǎng)好身體吧,這事我來辦!只要咱們盡力了、讓主子看到咱們真的盡力了,咱們也就問心無愧了!”白老爺長長嘆了口氣。
一個月之內(nèi)將這些積壓在手中的糧食統(tǒng)統(tǒng)轉變成銀子,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且別說那十幾個大戶手中的糧食,就是前些日子從姚家米行買回來的兩千石,處理起來就夠嗆!
至于隨后訂的兩千石,自然不會再去提貨了,訂金權當打水漂了吧!
糧食不像別的,捂在手中不處理很快會發(fā)霉、會變質!
“爹,”白慕鳶的鞭傷已經(jīng)淺淺的結了痂,穿上月白的寧綢柔滑的寧綢長袍,青玉簪高高的束著發(fā),他依然是那個豐神俊朗、氣質脫俗的體面公子。
“這件事您就別管了,我來吧。”白慕鳶溫和的笑著說道。按照父親求人散賣的法子,短時間內(nèi)能處理掉十分之一都不可能,這種成果是不可能拿到主子跟前去的!
就算有一千兩百分的誠意都不行!
就算主子不要他們的命,最輕也會將他父子二人狠罰一頓打回原形。對他來說,這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必須要完美的完成這個任務,這是最后的機會。
“可是你——”
“放心,我有辦法。”
白老爺嘴唇動了動,默默的凝著兒子半響,終于輕輕點了點頭嘆道:“既然你已經(jīng)有了主意,那就按你想的做吧!想想咱們在嶺南的家人和族人,不要太冒險。”
白老爺知道,兒子語氣雖然溫和,但他決定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也沒有辦法改變。
“我會的。”白慕鳶的眼神驀地變得溫柔起來,微仰著頭望向屋外一角的天空,嘴角輕輕勾出淡淡的笑容。母親,妹妹,還有各位叔叔伯伯和堂兄弟堂姐妹,他們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他必須要贏!
白家父子在商量的時候,姚家也在商量著。
姚二老爺羞愧難當,見了姚老爺滿臉懊悔痛苦的叫了聲“大哥”再也說不出話來。
短短數(shù)日不見,他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憔悴得不像樣子。顴骨高高的突起,雙頰深深的凹了下去,鬢角也絲絲縷縷的染了白霜。
姚老爺?shù)钠沉怂谎郏餍涞溃骸斑@件事我已經(jīng)清楚了,你且將養(yǎng)著身體,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大哥,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姚老爺?shù)膽B(tài)度令姚二老爺感覺上更羞愧一些。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毛氏得了這句話卻是放下心來,不安的瞟了姚老爺一眼,吞吞吐吐道:“可是,可是我們已經(jīng)拿不出銀子了……”
“銀子從我賬上出。”姚老爺冷笑道:“我這個做大哥的,這點事還擔得起!這一次的事也不能全怪你,是我給你鍛煉的機會太少了!好了,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大哥慢走!”姚二老爺和毛氏沒想到這些日子來最困擾自己夫妻兩人、就像壓在心頭的大石頭那樣沉重的大事,居然就這么輕易的解決了!
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突然有些不敢相信。
“要是大哥能夠幫咱們把宅子和那些古董首飾贖回來就好了!”毛氏輕輕嘆息。
“你就知足吧!”姚二老爺臉色一沉,瞪著毛氏冷冷道:“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你少給我插嘴!再敢多嘴,我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