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當家多年,還是頭一遭挨沈老太君這么重的話,當下臉色大紅,垂著頭訕訕的站在那里不敢吭聲。
薛氏心中卻十分不服氣,心道王爺娶親是大事,我兒子娶親難道就不是大事?我未來媳婦可是翁主,是太后疼寵愛的平津翁主,人家之所以這么要求,不過為了出心中那口氣罷了,順著了又有何不可?老太太到底偏心!
“娘,您別氣,二弟妹這不是也沒有答應(yīng)、這不是向您討主意來了嘛!”簫夫人見場面尷尬起來,便忙起身陪笑著道。
又勸道:“也許這只是平津翁主自個的主意,這事還得呂家家長說了算呢,要不再同他們商量商量?”
“大嫂說的是!娘,對不住,是媳婦兒一時昏了頭,怨不得娘生氣!這事媳婦回頭就同我們老爺說、找呂家再商量去,娘您消消氣吧!”薛氏見有了臺階,也忙忍羞賠不是。
“你們盡管商量去吧,如果人家不同意,這門親事便算了!天底下好人家女兒多得是,還愁楨兒娶不著媳婦?好了,我也累了,你們下去吧!佺兒的婚事要緊,不可松懈了!不然到時候丟了臉面,我是不依的!”沈老太君又道。
“是,娘!”簫夫人和薛氏恭敬應(yīng)了,前后退出。
“謝謝大嫂剛才幫我說話,我真是昏了頭了,竟如此糊涂!”出了門去,薛氏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向簫夫人自責賠罪不已。
“弟妹快別這樣,都是一家人嘛!”簫夫人連忙拉住薛氏的手好言相勸。
一旁的黎媽媽見了,微微的將臉轉(zhuǎn)向旁邊不去看——看了叫人生氣!
“還是大嫂心地最好,最有氣度!”薛氏甚是感激,說著又試探著陪笑道:“呃,大嫂,那您看我該怎么辦?唉,我們楨兒不像王爺那么有本事,能攀上一門好親事不容易,如果錯過了就太可惜了!大嫂,您幫我出出主意吧!”
“這,這我也不懂!”簫夫人聽到跟平津翁主有關(guān)的,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哪兒還肯出什么主意?況且,這事她的確也不知該出什么主意!打心眼里,她和沈老太君一樣不贊成這門親事,對平津翁主提出的與自己的兒媳婦鎮(zhèn)西王妃同一天過門更是反感,只不過自打丈夫、長子過世之后,她就變成了這副與世無爭無所謂的性子,且那又是二房的事,是以她更不肯多言了。
“娘剛才不是說了嗎,要不,你們再同呂家商量商量?”簫夫人覺得人家熱心請教,自己光說不懂似乎有推脫之意心中過意不去便又加了一句。
“也只好先試一試了!”薛氏嘆息著點了點頭,“這做父母的,為子女真是操碎了心啊,為了自己的孩子,也只好什么都豁出去了!大嫂,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是啊!”想到沈佺,簫夫人感嘆著點了點頭,與薛氏頓起同病相憐之感。她為自己的孩子打算,又有什么錯呢?
“那,”薛氏的精神振了振,陪笑問道:“如果——呂家堅持要將翁主與楨兒的婚事定在王爺娶親同一日,大嫂會不會有意見?”
薛氏的眼睛亮晶晶的,熱切而渴盼的望著簫夫人。
“呃?”簫夫人頓時愣住,詫異的睜大了眼睛。反應(yīng)過來薛氏說了什么,面對她這雙亮得過分、逼人得過分的眼睛,簫夫人一下子突然感到手足無措。她有些慌亂的躲避著薛氏的目光,“嗯,如果,娘同意,我當然——也沒有意見!”
“謝謝大嫂,謝謝大嫂!我就知道您心腸最好!”薛氏得了這句話比得了圣旨還要高興,立刻眉飛色舞的道謝,向著簫夫人福了福身,指著有事樂滋滋的走了。留下簫夫人在原地還有些發(fā)怔。
簫夫人皺了皺眉,偏頭向一旁的黎媽媽道:“她怎么突然歡喜成這樣?”
黎媽媽憋了一肚子的火,近前兩步小聲說道:“我的夫人,請恕老奴放肆,您怎么能那么說呀!這二夫人得了這句話沒準說成什么樣呢!她這是給您下套!”
“我也沒說什么,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她能怎樣呢!你多慮了!”簫夫人不以為然搖了搖頭。
黎媽媽閉嘴不言只在心里生著悶氣,心道:但愿是我多慮了!
不料,薛氏夫妻倆商量了一陣,壓根就沒有上呂家的門找呂家家主商量,而是等過了兩天之后,直接又到了沈老太君面前,跟沈老太君說呂家還是那個意思,覺得雙喜臨門更熱鬧喜慶,且還可傳出一段千古佳話呢!這事他們跟大嫂商量過,大嫂也同意了沒有意見云云。
沈老太君聽了這話差點沒氣得暈過去,心中既怒呂家仗勢欺人,又怒二房貪圖榮華富貴沒骨氣,更怒簫夫人軟弱糊涂!
她一個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墳?zāi)估锏睦掀抛佑惺裁春门碌模窟€不是為了沈家的臉面?沈家如今襲爵的是沈佺,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沈佺的臉面?可她這個做娘的,不說為自個的兒子爭上一爭、不跟她商量一聲反倒先點頭同意了,這將她置于何地!她若再揪著不放又還有什么意思?徒徒惹人笑話罷了!
“既然你們都商量好了,那便這么辦吧!”沈老太君的臉色黑沉如墨,心中惱火之極。
薛氏夫婦二人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色,忙陪笑答應(yīng),見老太君臉色不虞也不敢多留,說了三五句閑話便告退出去了。把個老太君氣得更甚,忍不住又悲從中來來,屏退左右丫鬟,好好的撒了幾滴淚。
沈佺最近一直在忙著軍營善后和兵部的事,當他得知此消息時已經(jīng)過了三天了。
沈佺一聽火冒三丈,立刻往燕順居去找母親簫夫人。
原本看到簫夫人主動為他操辦婚事,他雖然面上沒有說什么,心里仍是有些暖暖的。
不想,她竟把他的婚事弄成了這樣!
她明明知道那平津翁主與他、與姚存慧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多少糾葛,雙方可以說是死對頭,她卻滿口答應(yīng)讓那平津翁主半路上一腳插進來同一天過門,這不是打他的臉、鬧他的笑話是什么?
照他看來,這門親事根本就不該結(jié),不然將來該如何相處?
別人打他的臉,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打回去;別人敢鬧他的笑話,他就能讓那人一輩子笑不出來!可這人偏偏是他的親生母親,他能把她怎么辦!
沈佺越想越氣,越想越悲憤,悲憤中又感到一抹無力問天的凄涼,這真的是他的母親嗎?
簫夫人許久不曾勞累過,如今既做主操持沈佺的婚事,難免事事需安排過問,偏偏府中上下的管事們都是薛氏使出來的,薛氏哪里肯讓她輕松了?明里不敢,暗地里沒少使絆子,令簫夫人更感心力交瘁,疲于應(yīng)對。
于是沒過多久,簫夫人便病倒了。
她叮囑身邊丫鬟婆子不許說出去,一邊暗暗服藥調(diào)理,一邊繼續(xù)操辦婚事。
聽到沈佺前來,簫夫人滿心歡喜欣慰,覺得自己所有的辛苦和堅持都值了!
生怕沈佺看出她精神不好,連忙又抹了些脂粉將病容遮蓋,發(fā)髻上也換了更亮麗的嵌寶點翠金雀釵。
“聽說平津翁主在同一天也要進門嫁給四弟?母親同意了?”沈佺一進來劈頭問道,神情隱忍得可怕。
簫夫人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怔怔的看著沈佺。
她這副表情落在沈佺的眼中無異于默認,沈佺的心更涼了,怒極反笑,雙目翟翟盯著簫夫人,一字字道:“您可真是,我的親娘啊!”
沈佺垂在身側(cè)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一撩袍子,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離開!他要親自去一趟呂家!
簫夫人渾身不受控制的抖個不停,雙手死死的摳著椅子扶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上漲得一片潮紅。慌得黎媽媽等叫喚苦勸不停,拿藥的拿藥,端茶的端茶,捶背撫胸順氣的順氣。
“黎媽媽,我錯了,我做錯了對不對!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啊!”簫夫人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簫夫人又痛又悔,哭得肝腸寸斷。
她知道她愧對這個兒子,母子二人弄到如今這個冷淡相對的地步都是她的錯!可是,他從來沒有用那種傷心痛苦到絕望的眼神看過她,從來沒有!她知道,這一回她是真的傷了他的心了!
她后悔了,她明明知道這事不妥,為什么不爭取?為什么答應(yīng)了二房?即便老太君也同意了那又如何?她也應(yīng)該為他爭上一爭啊!
“我要去見老太君!我要去見老太君!”簫夫人忽然止了淚,抬起帕子胡亂的擦拭臉上的淚水,命人打水洗臉更衣。
“夫人,這時候去還管用嗎!”黎媽媽心里暗嘆,心道該說的時候您不說,如今老太君都已經(jīng)同意了,您再去說又有什么用?豈不是故意同老太君作對?
“不行!我得去!”簫夫人顫顫起身,語氣異常的堅決。如果再不為她的兒子做點什么,她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黎媽媽無奈,只得上前為她更衣,伺候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