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沒有將話問得露骨,沈佺自然聽得明白,微笑道:“這些事你不懂,不用瞎操心。沒有多久便到八月十五了,到時候你進宮給太后拜賀,想個法子見小蝶一面。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你萬事小心!”姚存慧點頭微微一笑,想了想又低聲道:“糧食方面……”姚家如今是大周最大的米糧皇商,擁有十分便利的渠道屯糧運糧。
沈佺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目光下意識四下一瞟,在她耳畔悄聲道:“慧兒!”
姚存慧嚇了一跳,呆呆的瞧了沈佺兩眼,將他的手挪開,挑了挑眉,低聲道:“我爹——”
沈佺點點頭,“王府中的事交給你了,別的,都有我。”
“我懂了!”姚存慧出了口氣暗暗心驚。看這樣子,自己的爹想必早就與沈佺是一伙了,哪里還需要自己來多言?父親向來是個殺伐決斷、果敢明厲的,自己嫁給了沈佺,姚家和沈家就已經綁在了一起再無分割的可能,父親除了早作決斷別無他法。父親是生意場中打滾多年的精明之人,他選擇了支持沈佺,自然也有他的道理,至少,呂家和太子想必,表示他也是看好太子的。
沈佺這才松了口氣,笑笑,輕輕點了她額頭上一下,“你啊,還是笨一點的好!”
姚存慧撇撇嘴抱怨道:“我本來就夠笨了,你再折騰我腦袋可就更加笨了!”惹得沈佺大笑起來。
沈老太君和簫夫人不說什么,不想秦姨娘卻又不安分起來。她覺得上次在姚存慧面前出了丑,說什么也要把面子撈回去,原本還幸災樂禍等著看她的笑話,不想沈佺竟演了這么一出,秦姨娘頓覺掃興之極。聽說沈佺拒絕了太后賜婚側妃的好意,便四下里嚼舌頭根,說王爺如此定是王妃哭鬧要挾的結果、王妃仗著腹中孩子撐腰要挾王爺、王妃如此善妒會害了王爺、會給王府惹來災禍云云,恨不得自己這些“忠言”早早的傳到沈老太君和簫夫人耳中,好點醒她們讓她們知曉其中利害,狠狠的教訓姚存慧一場!
這些傳言傳入姚存慧耳中,姚存慧一笑置之:這事用不著自己出頭,自有收拾秦姨娘的人。
果然,簫夫人幾乎沒氣得臉色發白,聞聽之后便去了慈心居向老太君哭訴。她的兒媳婦,什么時候輪到二房的小妾說長道短了?
沈老太君也十分窩火,她和簫夫人可以說姚存慧的不是,但并不表示其他的人也可以說。姚存慧不但是長房長孫媳,更是王府的當家主母,被人如此說道,這說道之人還是個小妾,王府顏面何存?
沈老太君大怒,當即喝命人將秦姨娘叫了過來罵了一頓,命齊嬤嬤拿戒尺當眾掌嘴二十下,將秦姨娘打得兩腮通紅滲血,哭爹喊娘!
轉眼,沈老太君又將沈二老爺也傳了來訓了一頓,立刻將他娶繼室之事提上了議程,秦姨娘后悔不迭,躲在容和堂中哭鬧不已,卻是再也不敢多言半個字。
不過,她的本事還當真是不小,也不知怎么說動了沈二老爺,沈二老爺對于娶繼室一事并不熱心,在沈老太君心情好的時候陪笑著從旁說了幾句,只說暫且不急,慢慢的尋訪著合適的人選再說,不然將來又鬧得家反宅亂的反而不妙。
大局要緊,沈老太君如今滿付心思都在沈佺身上,府中安安靜靜的最好,沈二老爺的話倒甚為中聽,便默認了他的意思,暫時又將這事擱了下來。
眾人都等著瞧沈府的熱鬧,瞧這一次的賜婚如何收場時,不料河南傳來水災急報,尤以黃河流經新鄉、武關、花園口、承陽、一帶最為嚴重,受災涉及數百村莊城鎮、近百萬人口,請朝廷速速拿出章程!
消息傳來,人人神色凝重,自然沒有人再去關注什么賜婚不賜婚,黃河水災才是眼前的頭等大事!連著三天,太后忙著傳召大臣商議對策。
賑災是勢在必行的,只是這災如何賑、派誰去賑卻是問題。人人皆知此乃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相互之間推諉不迭,誰也不肯給句實話。
太后的本意,是想讓呂家的人來做此事,也好借以收買人心,但這擺明吃力不討好之事呂家人豈能去做?便是呂相爺自己,也對太后的明示暗示裝聾作啞,太后心內不由涼了兩分,暗暗嘆氣,也只得隨了他們。
廷議的結果出來,眾人目瞪口呆,這趟差事居然派給了沈佺!還是呂相爺一例舉薦、呂氏門生齊齊附和的。
沈佺無法推辭,只得答應下來。
眾人意見皆是如此,太后便也準了,特封沈佺為欽差大臣,全權負責此事,途徑州縣一律給予方便、聽從相關調遣不得有誤。又特意指派了二十名御前侍衛及兩名小太監跟隨,必要的時候可幫得上忙。
沈佺接旨之后足足廢寢忘食忙了三天三夜將諸事勉強打點出個頭緒,第四天就帶人急急出京直赴河南。
沈府之中愁眉不展,人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偏偏不巧的是,沒過兩日,簫夫人又病倒了。
盧氏兒子還小,姚存慧有孕,沈老太君年事已高,府中一時幾乎無人掌事!秦姨娘見了心下暗喜,便向沈二老爺攛掇讓她幫著管事。
從前薛氏在的時候府中中饋一直是二房把持,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沈二老爺雖然休了薛氏,但回想起當初二房的風光心里不是沒有感慨和不甘,眼下有了合適的理由和機會,加上秦姨娘口若懸河的挑唆,一時頭腦發熱,竟果真去沈老太君跟前進言。
“大嫂病了,三弟妹孩子還小,侄媳婦也有孕在身,不如讓秦姨娘幫著管幾天家吧!橫豎大主意有老太君拿呢,不過叫她跑個腿!不然讓一眾管事娘子們理事,說出去總歸不太像樣!”
沈老太君聽了這話眼前發黑差點兒沒背過氣去!薛氏縱然心腸歹毒、貪婪斂財,管事上卻是一把好手,從前有她在的時候,二房事事妥妥帖帖,沈老太君也從不知自己這個兒子竟是個如此不靠譜的。
“管事娘子們理事天經地義,讓一個妾理事,那才是不像樣!”沈老太君毫不客氣道:“你怎的這么糊涂?咱們沈家是什么人家,放著數位正頭夫人在,卻叫一個妾當家,你讀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二老爺不覺漲紅了臉,如果說先前的話是為沈姨娘爭取,那么此刻他卻不得不為自己辯解一二了,便反駁道:“老太君息怒!兒子這不是為老太君分憂嘛!咱們王府的妾比一般人家的妻室還尊貴的多,良妾管家,也不是不行……”
“你給我出去!”沈老太君氣得渾身哆嗦,“讓你那秦姨娘老老實實的呆在屋子里,若我知曉她又四處走動、搬弄口舌別怪我不客氣!去吧!”
沈二老爺瞟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在沈老太君身邊伺候的齊嬤嬤等人,臉上訕訕的去了。
沈老太君恨恨罵了幾句不肖子,略一沉吟,便命人將姚存慧好生請來。這個兒子的話雖然不中聽,卻也點出了府中此時的狀況,府中不能無人主事。
姚存慧也沒料到簫夫人會病倒,早已在熙和堂暗暗著急。有簫夫人坐鎮自然萬事皆妥,可如今簫夫人病倒了,沈佺又離了府去辦這么一件眼見艱難無比的差事,萬一府中此時一個疏忽叫人鉆了空子,誰也不敢說會有什么后果。
可是她先前有孕已經從了老太君和簫夫人的話乖乖的安胎,老太君和簫夫人無話,她是不便自己提出來要重新管家的。聽到沈老太君叫人來傳,姚存慧一顆心才定了下來。
到了慈心居,沈老太君先是問了幾句她的身子如何,隨后便說到了管家之事。如今闔府中就只有二房的長媳孟氏閑著,但孟氏從前在薛氏身邊大氣也不敢出,也不是事到臨頭能不能立的起來,且大房、二房之間淵源頗為糾葛,先前二房太多事情對不住大房,沈老太君也不便說讓孟氏出來主持,便問姚存慧的意思。
姚存慧想了想,便笑道:“娘的身子老太君您也是知道的,她老人家本就該好生將養,說起來倒是我這個做兒媳的不孝了!孫媳瞧著三嬸那邊倒是可搭把手,倡兒有奶娘、丫鬟伺候料想周全,孫媳也不好置身事外,也能料理一二!”姚存慧說著眉頭微微蹙了蹙,輕嘆道:“別的時候卻也罷了!如今王爺偏又領了這樣差事、偏又不在京城,咱們府上可不能叫人鉆了什么空子!”
這后兩句話真正說到了沈老太君的心坎上,老人家不由得雙手合十念佛道:“好孩子,你可真正跟我想到一處去了!難為你年紀輕輕有這般見識,我老婆子也可放心了!”
沈老太君欣慰的看著姚存慧,這幾句話是發自真心。無論府中四房如何明爭暗斗,總歸都是她的兒孫,誰輸誰贏各憑本事,尋常得失想讓她出來主持“公道”有點困難。但能夠為整個王府著想,老人家是真正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