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詩贊是母親給父親留下的唯一兒子,父親寶貝他,外祖母肯定也同樣寶貝,可是,姚詩贊身子康復好轉這么長時間,云府那邊居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這次大表哥云錦鐘上門送壽貼,按說怎么著也該看望看望姚詩贊才對,可是,也沒有!
這只能說明,云家壓根兒半點也不知這段時間以來姚府發生的種種事跡。
姚存慧銀牙暗咬:馬氏果然有兩下子,將府中消息隔絕得如此到位,把持水泄不通!
“二小姐,咱們得想個辦法,一定要見大表少爺一面啊,不然,就沒有機會了!”難得的求援機會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靠近,饒是容媽素來穩重這回也沉不住氣了。
“二小姐,要不咱們這就去正院?”容媽心一橫,提議硬闖。
“沒用的?!币Υ婊劭嘈?。馬氏豈能沒有防備,這么過去肯定不會如愿,打草驚蛇,反而會徹底的失去機會。
“那,二小姐有何主意,請二小姐明示?”容媽眼巴巴的瞪著姚存慧,心頭火燒火燎。
“我去二嬸那里一趟!”姚存慧容顏冷清,眸光湛湛,悄悄向外努了努嘴:“你想法子絆住紅枝。”
容媽眼睛一亮,頓時大喜點頭:“二小姐放心!”
姚府的正廳中,云錦鐘將祖母的壽貼恭恭敬敬奉上之后,客客氣氣的表明了來意。
“這是祖母整壽,老人家甚是想念姑姑留下的兩位表妹和表弟,請夫人到時候務必帶著他們一并出席!這是老人家的一點心愿,還請夫人成全!”
云錦鐘長眉入鬢,眸光璀璨,冠玉般的面容格外溫潤,氣質清貴如同謫仙,一襲藏青水紋軟袍貼身裁剪,襯出修長挺拔的身形,愈見風度翩翩。
云錦鐘并不喜歡馬氏,心里可以說是頗為反感。他是真正飽覽群書的鴻儒學士,弱冠之年便中了狀元,之后一直在翰林院任差,如今是翰林院的正五品侍讀學士。按照非翰林不入閣、不拜相的規矩,以云錦鐘的才華,又兼之家學淵源,只要沒有什么風波,將來入閣封相不過是時間問題。
云錦鐘非是一味鉆進書堆里的書呆子,相反,因為讀的書多,他的思想和眼光也較之一般人更為不同,看問題更能透過現象看本質。對于馬氏,他早就一眼看穿是個虛偽造作的女人,只是說破天去馬氏也是姚家的當家主母,他的表妹表弟都在她手底下過活,投鼠忌器,許多話他也不便說,許多事更不便做!相反,在馬氏面前他反而不得不做出謙恭有禮的樣子。
“表少爺這是什么話,老太君的壽辰這是天大的喜事呀,表少爺放心,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備著厚厚的大禮前去為老太君祝壽的!”馬氏滿臉堆笑,笑得親切。
云錦鐘眉尖不易察覺的微微蹙了蹙,只覺“厚厚的大禮”幾個字格外刺耳,云家系鐘鳴鼎食之家,幾代經營,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豪族,講究的是“清貴”二字,豈是姚家這樣的暴發戶能比?
云錦鐘不由暗嘆,腦海中頓時閃過逝去的姑姑那郁郁寡歡的容顏,聽聞姑姑是個極富才情的聰穎靈動女子,嫁到這樣的人家,難怪早早的便郁郁而終了!
云錦鐘矜持的微微一笑,忍不住又提醒了一次:“別的都罷了,只是我那兩位表妹和表弟,到時候——還請夫人不要忘記了!嘉兒似乎明春就要出閣了吧?祖母老人家一直念叨著要再見她一面呢!還有慧兒,也是許久不曾見了!”
眸中一黯,云錦鐘嘆了口氣,沒有再提姚詩贊。姚詩贊那身子骨,若是不能去,那便算了吧!萬一鬧騰出個三長兩短來反而壞事。
“表少爺說的何嘗不是這個理?我心里都懂的!”馬氏面上愁容頓起,滿臉的兩難,思慮片刻,嘆氣道:“不瞞表少爺,我也難做??!嘉兒如今忙著繡嫁妝,雖也是要緊事,可老太君的壽宴相比之下更加重要不是,到時候我一定勸著嘉兒同往!等她明春出嫁之后,千里迢迢的,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老太君呢,嘉兒心里必定也明白這個理的!至于慧兒,”
馬氏面上的愁容更深了三分,十分頭疼的攤手無奈道:“慧兒那個脾氣你也是知道的,性子執拗上來九頭牛都拉不住!她不愿意的事誰說也沒用!瞧瞧這會兒不是,表少爺您剛來我便派人去請她們姐妹,可是到現在也——,唉,我會盡量好好同她說的,表少爺放心就是!”
云錦鐘怔了怔,他本來想說既然如此他親自去見她們一面、同她們說說的,沒想到馬氏已經派人去請她們、她們不肯來。云錦鐘心里暗暗難過,有些失落受傷,更覺暗暗的氣惱:嘉兒、慧兒怎么這么不懂事呢?外祖家才是她們真正的靠山、真正心疼她們的親人啊,她們怎么就這么糊涂!
“既然如此,就請夫人多多費心了!在下和祖母都感激不盡!”云錦鐘起身,拱手彎腰向馬氏深深的作揖施了一禮。
“表少爺客氣了!這是應該的,應該的!表少爺要這么說,我該羞愧死了!”馬氏忙起身抬手還禮,咯咯的笑著。
云錦鐘點頭讓讓,準備告辭。
“嫂子!”冷不防一聲嬌脆響亮的聲音自外頭響起,云錦鐘和馬氏循聲望去,就看到一個穿著橘紅百蝶穿花大衫、鵝黃百褶裙,梳著如意牡丹鬢,鬢角鳳頭珠釵金光點點、的美貌婦人正扶著丫鬟的手臂提裙緩緩上了臺階,正是姚家二夫人毛氏。
馬氏臉頰肌肉幾不可覺的抽了抽,握著云紗絹帕的手心一緊。
毛氏一出,必有事故!
“夫人先忙,在下告辭了。”云錦鐘向馬氏告辭,順勢向毛氏亦微微躬身施禮招呼了一聲。
對于毛氏,云錦鐘同樣不喜。雖然他僅僅見過她一兩次而已。
馬氏巴不得云錦鐘趕緊離開,忙不迭的笑著連聲客套將他往外送。
毛氏正是得了姚存慧的話趕過來攪局的,豈能容馬氏將云錦鐘這么輕易放走?
“贊兒不在大嫂這里嗎?”毛氏故意大聲的嚷嚷,眼神望馬氏屋子里瞅看尋找:“贊兒說是帶我家禮兒去花園里玩,我去找了不見,碰到個小丫頭說兄弟倆恍惚往大嫂這邊來了,怎么不見呢?要我說呀,贊兒這孩子也越來越調皮了,慧兒侄女昨兒還同我說呢,一錯眼兒就溜出去胡鬧!”
馬氏心頭一緊,呵斥道:“老二家的,你——”
“贊兒?”云錦鐘眼睛“唰”的一亮,越過馬氏幾步向毛氏走來,目光直直瞪著她顫聲道:“二夫人是說——贊兒?我的表弟贊兒嗎?”
“你是——”毛氏愣了愣,懷疑的打量著他。
“我是云家的大少爺,贊兒的表哥!”云錦鐘急急又道:“贊兒的身體——康復了嗎?”
“原來是云家的大少爺!”毛氏一拍自己的額頭,失笑道:“瞧我這糊涂勁!方才打招呼時我就想啊,這是哪家的公子這么出眾呢,原來是云家少爺,怪不得!”說著又奇道:“贊兒身子早好了,云大少爺不知道么?”
云錦鐘的臉色異常難看,微微轉頭,平靜的盯著馬氏,沉靜如潭的神情瞧不出半絲異樣,卻令馬氏感到呼吸一滯,鋪天蓋地的恐慌驚懼之感席卷而來!
“贊兒,前些日子是恢復了些,只是還有些弱,如今一直在調理著呢!表少爺放心,等到了云老太君壽宴那日,我一定——”馬氏強自鎮定訕訕說道,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的將云錦鐘這尊大神送走!
只要事情到此為止,一切都還可以補救!再發展下去,她就不敢想了!
姚詩贊身體恢復了,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云家,別說云家了,就是老爺知道了準定也要埋怨自己!老爺還指望著靠著云家這棵大樹呢,姚詩贊就是連接云家最強有力的紐帶!
“我現在就想見見贊兒,請夫人通融一二?!痹棋\鐘深邃如潭的眸子靜靜的盯凝著馬氏,抬手向她拱了拱,緩緩說道。
不是請求,是堅決。
他不是傻子,由一而二,舉一反三,對馬氏方才所言統統都起了疑心,轉瞬之間他便已下了決心,今日不但要見贊兒,就是嘉兒、慧兒,他也非見不可!
他們是嫡親的表兄妹、表兄弟,他倒要看看,馬氏還有什么說辭來阻攔!
毛氏站在一旁,有些錯愕的瞧瞧馬氏,又瞧瞧云錦鐘,一副完全不知狀況的懵懂樣子,其實心里樂開了花!
不是霸占了人家的位置、霸占了人家的女兒兒子、還霸占了人家的娘家人嗎?她倒要看看,她還賢惠得到幾時?還能欺瞞到幾時?
從前瞧著馬氏同云家人打得火熱,看著馬氏大受云家人禮遇厚待,毛氏嫉妒恨得牙根癢癢,不知罵過多少回云家的人榆木腦子、蠢笨如豬,這回親手撕開馬氏的面目,瞧著馬氏面上這么精彩的表情,她好不容易隱忍又隱忍,才忍住要仰天大笑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