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馬氏、毛氏并姚存嘉姐妹等陪著謝夫人在府中散散步、看看景致、說些家常閑話,這是讓謝夫人長途跋涉之后好好歇息歇息養(yǎng)養(yǎng)精神的意思。
謝夫人手下一干媽媽們卻不得閑,忙著分頭往京城里各處較為親近的親戚朋友家去請安打個招呼。
謝家與京城往來其實并不少,跟京城中親戚朋友們也不生疏,但謝夫人來京還是在十年前,這次上京,雖然抽不開身沒有空前去一一拜訪,卻是理應(yīng)派人去打個招呼的。
只有云家、禮親老王爺府上、武英侯林傳銘家是遞了拜帖,安排了時間要親往拜訪。
云家自不必說,云相、云老太君與謝夫人的公公婆婆是至交好友,謝夫人未來的兒媳婦是云老太君的嫡親外孫女、這門婚事又是她老人家牽線的,謝夫人既然來了,自然應(yīng)該前去拜訪。
禮親王呢,是先皇的同胞弟弟,當今太后的小叔子,皇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一個人。說他是皇族中最德高望重,并非是他年紀最大,而是皇族中那些老人、叔伯們之間,只有他還得當今太后幾分敬重,在太后面前還能說得上幾句話,別的人,連在太后跟前露臉的機會都沒有。據(jù)說,這是因為從前太后在宮中卑微不得勢的時候,禮親王曾經(jīng)救過她,太后投桃報李,待他一脈都還不錯。
先皇在時禮親王圣眷十分隆重,三次陪伴先皇下江南,跟接駕的謝家也極其相熟。當年圣駕在金陵停留時,謝夫人還是年輕媳婦,曾經(jīng)在禮親王妃身邊侍奉過的,禮親王妃待她不錯。先皇駕崩之后,禮親王夫婦生活恬淡無爭,不太見客,更沒再出過遠門,多年未見,謝夫人自然也該拜訪。
而武英侯林傳銘,其母與謝夫人的母親乃是同胞所出的姐妹,乃是謝夫人的親表哥,林傳銘的夫人,又是謝夫人丈夫的表妹,兩家是至親至交,謝夫人當然要上門一敘。
當天云家、禮親老王爺府上、林家都回了話。云老太君當即便派了蘭嬤嬤過來給謝夫人請安,親自邀請謝夫人前去做客,謝夫人客氣的笑應(yīng)了,雙方定下了日子。
禮親老王爺府上也來了管家嬤嬤說話,賞了禮親王妃的禮物,傳王妃的話:近日身子不適,就不必前來請安了,且忙著正事吧!京中頗有幾處景致不錯,讓姚夫人陪著你各處看看,也不枉來京一趟!
謝夫人忙站著答應(yīng)了,厚賞了來傳話的嬤嬤,請嬤嬤向王妃轉(zhuǎn)達關(guān)切之意,嬤嬤答應(yīng)著去了。
謝家世襲江寧織造一職,在江南勢力極大,禮親王爺乃是皇室一脈,太后當權(quán),自然不便與謝家交往過甚,見一面即便太后不言語,太后娘家呂家沒準會多心眼在太后面前攛掇呢!呂家眼紅這油水豐厚的江寧織造一職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這個道理,謝夫人身為當家主母自然明白,想到當年與禮親王妃相處的時日,雖然短暫,但印象極深極好,如今欲求一見而不得,心里一時不禁有些惻然。
林家自不必說,本是極相熟的,只說等什么時候她忙完了盡管上門便是,隨時恭候大駕!還說將你未來兒媳婦也帶著一塊兒來吧,讓我們提前也見一見,都是自家人也沒那么多講究!雖說都住在京里,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謝夫人自是笑著應(yīng)了,命人回去好生回話。
第二日,姚府正院正廳中,姚老爺、姚夫人、謝夫人便坐在一起,正式商談兩家的這門親事了。
方媽媽將謝家那邊的情況、安排準備一一說了,將江寧那邊的風俗也簡單介紹了一遍——這是善意的提醒,以防將來新娘子不知出丑。
姚老爺、馬氏對謝家的安排十分滿意,笑著很是客氣了幾句,言語之間很是得體,將自己的態(tài)度表示得恰到好處,不卑不亢又帶著滿意、陪著客氣。說話的自然是姚老爺,馬氏只是陪笑附和的時候居多,半日下來,笑得臉上肌肉都僵硬了。
姚老爺便又說了自家的準備情況,然后雙方又說到了聘禮、嫁妝的事。兩家都是體面人家,又兼一個是世代肥差,富貴已極;一個是第一皇商,家底豐厚,在銀錢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沖突,雙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體面、好看!
一番交談下來,雙方都很滿意。
然后又說到自家的孩子,免不了又是一番互夸與自謙。
總之一天下來,大事基本上就定了,就等著年后看了吉時,將日子具體確定下來,然后就進入倒計時階段了。
謝夫人原本以為姚老爺是個渾身銅臭、唯利是圖的商人,不想如此儒雅大方,行事得體,言談出眾,倒是暗暗驚訝意外了一番,對姚家連帶姚存嘉的好感又深了一些。
謝夫人卻不知,她的親家老爺?shù)拇_是個渾身銅臭、唯利是圖的商人,只不過他比一般的商人聰明,包了一層儒雅的殼。
“親家夫人既然來了不妨多住幾日,北地風光雖不如江南山水秀麗,然奇?zhèn)バ蹨嗇^之江南亦別有一番風味,這幾日天氣正好,可讓內(nèi)子和幾個丫頭陪著親家夫人各處逛一逛,散散心,也好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呵呵!”姚老爺末了笑著說道。
謝夫人笑道:“那敢情好!我還是十年前來了京城一趟,也是匆匆忙忙的,哪兒也沒去過,我也不客氣叨擾了,這次正好逛逛!我啊,也見見這京城里的大世面,連帶著丫頭婆子們也沾沾光!”
大家聽著不由都笑起來,姚老爺又呵呵笑道:“親家夫人說的哪里話,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哪有什么叨擾不叨擾!要說大世面,江南才是真正的大世面呢,樣樣都精致!”說著又隨口提了幾句金陵、杭州等地的見聞。
謝夫人聽他夸贊自己的家鄉(xiāng)更是心情大好,也笑著說了幾句,雙方的交談在十分親切友好的氛圍中結(jié)束。
事后,姚老爺又細細的叮囑了馬氏一番,無非是要好好招呼謝夫人、不可失了體面諸如此類的話。馬氏見謝夫人對姚家的印象越來越好,對姚存嘉也更熟稔親切了幾分,心中正大不自在,聽到姚老爺不厭其煩的叮囑吩咐,一時控制不住擺了擺臉色,回答也生硬了兩分。
姚老爺盯了她幾眼,沒有說什么,只說了句“此事是我姚家的大事,總之你要上心!”便走了。
事后姚老爺越想越覺心里不太安定,在榴花山房歇息時忍不住對四姨娘抱怨了兩句。不知不覺間,他似乎有了這個習慣,有什么事總要在四姨娘跟前說上幾句,聽聽四姨娘溫柔的撫慰幾句心情便會好很多。
四姨娘聽畢自是沒有叫他失望,說也許夫人這些日子太累了,難免力不從心,又說夫人從前也許沒有接待謝夫人這般世族夫人的經(jīng)驗,老爺又將話說得那么嚴重,夫人心里難免緊張,壓力太大,生怕有什么做的不好,老爺也該體諒一二才是。
姚老爺聽畢心情果然好些,然而又蹙眉,說那怎么行?將來兩家就是親家了,來往還長著呢,這樣怎么行!
四姨娘一邊替姚老爺捏著肩膀,想了想,閑閑笑道:“婢妾倒是有個主意,云家不是現(xiàn)成的么,不如讓云家大夫人幫著一塊兒照應(yīng)照應(yīng),夫人豈不是輕松?而且下次也有經(jīng)驗了!云大夫人是大小姐的親舅媽,這事只要咱們大小姐在云老太君跟前露個口風就成!”
姚老爺眼睛一亮,點頭喜道:“這個主意不錯!還是霞兒想的周到!”
過后姚老爺果然跟馬氏這么說了,還說讓她在付賬拿銀子的時候要爽快、痛快,別的事情上邊只管聽云大夫人的,甚至還說,讓她細細的看著點,跟云大夫人好好的用心學(xué)習,將來多的是時候用得著!
這相當于在馬氏臉上甩了一巴掌,當面指責她不懂上等貴族人家招待客人的規(guī)矩禮儀,馬氏嘔得幾欲內(nèi)傷,臉色都白了,卻不得不陪著笑臉小心答應(yīng),連姚老爺都怨恨了兩分。
馬氏可是冤枉了姚老爺,姚老爺并沒有羞辱、笑話她的意思,因為姚老爺當初也是一介普通商人,許多上等人規(guī)矩社交禮儀、交談技巧等他也都是從旁觀察用心揣摩學(xué)習來的,他覺得這是最直截了當、最管用的方法,哪兒知道馬氏的心思?
次日馬氏并姚存慧姐妹等陪同謝夫人一起至云家拜訪,云老太君和三個兒媳婦一起招呼了謝夫人,又命人傳了孫子孫女們前來拜見,謝夫人夸贊一番,一一給了見面禮。
謝家、云家都是世家大族,對世家之間的交往禮儀十分嫻熟,兼且兩家長輩又是有淵源的,同輩之間也有交往,見了面幾句話一過雙方就很熟絡(luò)了,言談之間氣氛甚好。馬氏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雖然在座,基本不知道該怎么搭話,還是云老太君和云大夫人念及她是姚存慧姐妹的嫡母,不時不動聲色的將話頭主動牽引給她,才沒有讓她從頭傻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