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什么呢!”姚存慧苦笑了笑。
“小姐你真的要帶他一起走?”容媽想了想,咬牙道:“小姐,要不,給他弄點兒藥?讓他躺個十天半月的,看他怎么走!”
“胡說!”姚存慧不由得“撲哧”笑了出聲,搖搖頭嘆氣道:“不行的,你以為他是紅枝呢!”
紅枝臥床那么久,姚存慧才不信父親不知道是她動的手腳。前頭他剛剛說了讓趙紀(jì)遠同她一道出行,轉(zhuǎn)眼趙紀(jì)遠就臥床不起,父親豈有不疑心她的?
到那時,沒準(zhǔn)原本父親沒有什么想法的也變成有想法了。
“先出城吧,”姚存慧抬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fā),淺淺笑道:“有什么事路上再說。”
“小姐你不讓他跟著去見沈家三少爺就行!”容媽長長舒了口氣,終于放下心來。
終于到了出行這一日,姚存慧帶著隨行的小梨,換上普通的男裝,一大早就和林掌柜、趙紀(jì)遠、王府女侍衛(wèi)等出城前往鶴鳴山下的米倉糧莊,與本次負責(zé)押送糧食的官兵們匯合,啟程往西北而去。
“路上保重,照顧好自己!”姚老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爹您也保重!”姚存慧眉間輕蹙,向著姚老爺深深萬福,與隨行隊伍洋洋而去。
一晃過了半個月。
越往西北行去,頭頂?shù)奶炜账坪踉絹碓礁哌h,越來越湛藍,或者,蒼穹白亮亮一片,白得看不到一絲云彩。
陽光越來越明亮,當(dāng)頭直射下來,灼亮得光線令人不敢抬頭,眼皮子下意識的向下垂著。好在風(fēng)也極大,不帶一絲水汽的干風(fēng)呼呼而過,與頭頂灼亮的陽光相抗衡著,叫趕路的行人不至于被頭頂?shù)奶柨靖伞?
西北之地,與京城、江南都不一樣,陽光雖亮,溫度也高,但只要有陰影的地方,立刻毫不吝嗇的向人們投下一片清涼。并沒有那種悶熱得近乎窒息或者黏糊糊的感覺。
西北的天氣跟西北的人一樣,烈也烈在明面上。
只是可惜,越往西北而去,土地漸漸荒涼,放眼所見,天寬地闊,蒼黃灰白的暗色占據(jù)了絕大部分的視線,想要找一片可以遮陰的地方并不容易。
半個多月的時間下來,米行伙計們暗暗叫苦不迭,一個個卻都叫林掌柜給暗中教訓(xùn)了下去:人家二小姐一個姑娘家都不曾叫苦,你們比二小姐還要嬌貴不成?一句話將眾人說得啞口無言。
又是一日黃昏落日之時,一行人在青梁山腳下小鎮(zhèn)投宿。
“姚小姐一路辛苦了!最多還有十來日的路程便可到了。只不過明兒起要翻過青梁山山道,之后便進入真正的高原地帶,姚小姐要做好準(zhǔn)備,到時候萬一有什么不適一定要趕緊說出來!”
押糧官魯大人上前陪笑道。
曬得面龐微黑的姚存慧正和同樣黑得小梨、林掌柜在客棧門口不知說著什么,看著眾官兵伙計們忙碌著。
“魯兄這是什么話!”林掌柜不滿的皺皺眉頭瞪了魯大人一眼,這一路上大家一同吃苦,姚存慧和林掌柜出手又大方,脾氣也好,雙方相處得十分和諧,真正是軍民一家親,林掌柜跟魯大人也沒有那么多客氣。
“我們家二小姐那可是女中豪杰,這一路上哪里有半點兒嬌氣了?什么適不適的,你不可不能咒我家小姐!”
林掌柜對魯大人這番話頗有怨詞,姚家米行中,林掌柜跟在姚存慧的身邊最久了,且一同下過江南、出過南洋,加上如今這一趟,林掌柜對姚存慧早已佩服得死心塌地,心中儼然已經(jīng)把姚存慧當(dāng)成姚家米行的接班人。聽到這魯大人輕視姚存慧,他第一個就不樂意。
“呵呵,我老魯對姚小姐那也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可沒有半點兒輕視姚小姐的意思,只不過高原地區(qū)跟別的地方當(dāng)真不一樣,有那等不適應(yīng)的,臉色發(fā)白,呼吸不暢,很容易會有大問題的,搞不好還有性命之憂!對了,回頭林兄別忘記了也提醒提醒你們的伙計們,大家都留個心眼兒,萬一有不適,趕緊吱聲!”魯大人呵呵笑了笑,又正色強調(diào):“我不是同你們開玩笑!這事硬撐不得的!”
“林掌柜,回頭別忘了跟大家都說一聲,魯大人提醒的是。”姚存慧含笑說道。高原反應(yīng),的確是很要命的。現(xiàn)在又沒有氧氣瓶,萬一出了事,真正就只能等死。
“二小姐,您這么就信了他呀!”林掌柜哂然一笑,指著魯大人。
“魯大人說的是事實,這高原反應(yīng),殺人于無形,的確如此。”
“你聽聽,我沒胡說吧!原來姚小姐也知道的!”魯大人忙道。
“既是小姐吩咐,小人這就照辦!”林掌柜面色一凜,當(dāng)即正色答應(yīng)。姚存慧既然了解海洋,那么了解高原,林掌柜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嘿,我說你小子!”魯大人指著林掌柜,似笑非笑,哭笑不得,顯得甚是郁悶。
林掌柜回以他一記理所當(dāng)然的目光,意思是說:小姐才是我的東家,小姐的話我自然得聽,至于你,那就抱歉了!
小梨望望這個,望望那個,“撲哧”一聲掩口笑了。
幾個人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二小姐,房間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打了熱水,備了熱茶,二小姐回房歇一會兒吧!我剛才問了掌柜的了,晚上有羊肉,還有新鮮的油麥菜,有白米飯,我讓他們給二小姐做好了端上去!”
不一會兒,趙紀(jì)遠從客棧里頭走了出來,與眾人招呼之后便向姚存慧溫和笑道。
山風(fēng)吹動他藏青色的長袍向后獵獵斜飛,墨發(fā)輕揚,細長的眉眼精神湛湛,因氣候的洗禮五官比平日更深邃了幾分,儒雅氣質(zhì)中平添了幾分剛毅。偏偏對著姚存慧說話時,神情格外的溫和,溫和得近乎情人般的溫柔,卻又給人一種彬彬有禮、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感覺。
魯大人曖昧一笑,與林掌柜相視一眼,兩人打個哈哈拖拽著去了。
一路上,趙紀(jì)遠總是這么細心的照顧著姚存慧的生活起居,分寸拿捏得極好,姚存慧想拒絕都找不到合適的言辭。
他知道她愛干凈,他知道她喜歡吃青菜和米飯,每到一處,他總能先為她做到。
“謝謝趙公子。”姚存慧依舊疏離而淡漠的應(yīng)對著,客氣的向他福了一福。
“姚小姐不用客氣,請吧!”趙紀(jì)遠也不著急,也不失望,更沒有生氣,一如既往優(yōu)雅恬淡得體的微笑著,向姚存慧抬了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姚存慧心中暗嘆,笑著點了點頭,與小梨一徑去了。
“二小姐,趙公子真是個細心人呢!”小梨一邊絞了毛巾遞給姚存慧,一邊忍不住笑著說道。
姚存慧擦臉的手頓了一頓,沒有說話。
“要說日久見人心,這話果然不假!像趙公子這樣的,只怕全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小梨呵呵的笑著,姚存慧就納悶?zāi)睦镏档盟@樣高興!
姚存慧淡淡瞥了小梨一眼,心中卻不自覺的想道:誰說像他這樣的全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了?如果他在的話,自然比這姓趙的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有句話你算是說對了,日久見人心!”姚存慧擦好了臉,愜意的長長舒了口氣,將毛巾隨手遞還給小梨,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所以,日子還不夠久的時候,不要胡亂下定論!”
姚存慧心中冷笑,如果沒有前世那刻骨銘心的痛,如果沒有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教訓(xùn),沒準(zhǔn),她真的也被他騙過了!
所以,小梨也好,身邊的人也好,他們多多少少夸獎趙紀(jì)遠的好,她從來沒有冷著臉來與眾人反駁,或者表示出對趙紀(jì)遠的厭惡。因為她的看法之所以與眾人不一樣,不過是靠了兩世的記憶。
小梨倒是怔了一怔,若有所思的瞟了二小姐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看出了,小姐不喜歡繼續(xù)這個話題,便知趣的住了嘴。
“小姐,嘗嘗葡萄吧,聽說這兒的葡萄可甜呢!”一時小梨又笑吟吟的捧著一碟洗得干干凈凈的呈乳白色的葡萄上來。
“太甜了,我今兒吃不下,賞你了!”姚存慧笑了笑,心里沒來由的有些堵得慌。
趙紀(jì)遠已經(jīng)跟了太久了,明日就要翻青梁山,翻過這座橫亙南北的大山之后,就正式進入西域的地界了。趙紀(jì)遠,是時候該離開了。
晚飯過后,姚存慧的房間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心頭微微一驚,忙斂神細聽。
“二小姐!您歇下了不曾?”是申生。
“發(fā)生什么事了?”姚存慧向小梨努了努嘴。
小梨的臉色被這敲門聲也弄得有點兒緊張,慌忙上前將門打開。
“二小姐,不好了!”申生喘著氣,急匆匆道:“趙公子受傷了!”
“哪個趙公子?”姚存慧淡淡問道。
“是不是趙紀(jì)遠趙公子?”小梨嘴快的搶話道。
申生呆了一呆,連忙點頭道:“是,是趙公子!”
跟來的伙計們除了趙紀(jì)遠還有一個姓趙的,姚存慧很不喜歡旁人一提起趙公子就約定俗成的認(rèn)為是趙紀(jì)遠,非要沒事找點兒事。
“什么事慢慢說,不要急。”姚存慧臉色滯了一滯,連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