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過去,姚存慧心中未嘗不介懷,卻不愿意沈佺在這當口為了此事作出什么不妥的行為來。云小蝶的父親和眾位叔伯兄弟們如今都投在西征大軍中,有的還當了頭領、小頭領,沈佺責怪了云小蝶,她的一眾親人們豈會沒有想法?這個時候,她又何必生事?
反正,她在這兒也呆不了兩天。看云小蝶的樣子,也不像那等心地歹毒的。過了這兩天,沒準將來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她計較個什么勁。
“真是這樣?”沈佺卻是不信,狐疑的目光直直的瞪著姚存慧,“慧兒,我不希望你受任何的委屈,如果有,一定要告訴我!”
“真是這樣!我豈是忍氣吞聲的人!”姚存慧粲然一笑,嬌嗔的白了沈佺一眼,心中一陣溫暖甜蜜,暗道有你這句話,這次委屈也不算白白受了!
沈佺見她神色不變,眼神亦沒有半絲兒躲閃,終于信了她的話,笑著在她臉上輕輕擰了一把,“沒有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看著沈佺暗暗舒了口氣的神情,姚存慧心里為自己的選擇暗自慶幸。如果她狠狠的告上云小蝶一狀,沈佺即便為她出氣,心里也定是難過的吧?云小蝶到底是他的義妹。
“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在外邊巷子里等你,你出來。”沈佺深邃似海的眸子驟然閃亮如夜半寒星,灼灼生輝,臉上更是止不住的溫柔笑容。
“什么好地方……小梨——”
“你那丫頭小蝶會處理。我出去了,你快來!”沈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呵呵一笑,閃身大步出了屋子。
姚存慧眨了眨眼,勾唇一笑,突然生出幾分好奇的興致來,整了整衣裳發髻,便推門出去。
沈佺果然在院子后頭左邊一條狹長幽深的巷子里等著,騎在高高的駿馬上,披著寬大的玄色斗篷。見她過來朝他一笑,伸出了長臂。“過來。”
姚存慧抿唇一笑,毫不猶豫搭上自己的手,借力一躍,輕巧落坐在他的面前。沈佺在她頭頂低笑著,溫熱的呼吸和好聽的低沉暗啞的笑聲令姚存慧的心微微一跳,垂著頭,雙頰情不自禁的發起熱來。
沈佺將她往懷中擁得緊了緊,將她整個包裹在寬大的披風中,將那寬大的帽子兜頭罩下,自己也僅露出半張臉,笑道“坐好,走了!”說著揚鞭輕聲呼喝,坐下馬兒撒開四蹄,輕快安穩的奔馳起來。
暗夜中,姚存慧閉上眼睛,緊緊的靠在沈佺的懷抱中,馬兒奔馳帶起的涼風被斗篷擋在外邊,身后,是他結實精壯的胸膛,臉頰貼在他的胸前,怦怦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鼓蕩著她的耳膜,敲擊在她的心上,呼吸之間,盡是他富有男子氣息的味道。姚存慧一顆心暈暈乎乎的,飄飄蕩蕩,浮浮沉沉,似喜非喜,似羞非羞。
“慧兒?慧兒!”直到沈佺提高了喚她的聲音,姚存慧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定了定心,才發覺馬兒已經停了下來。
“嗯?”她頓時更羞,覺得自己真是花癡了,雙頰更加臊熱起來,一邊伸手欲將頭上的斗篷拉開,一邊問道:“到了么?”
“嗯,坐好了,我扶你下來。”沈佺止住她拉扯斗篷的手,只聞得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只覺身后一輕,沈佺已經躍下馬背,那玄色的斗篷整個蒙在自己身上,眼前黑漆漆一片。
“沈佺!”姚存慧有點兒哭笑不得,忍不住提高聲音喚了他一聲。
“在呢!”似乎從來沒聽過她這么略帶埋怨的叫著自己的全名,沈佺有些好笑,握住她的手一拉,在她低低的驚呼聲中,將她整個人從馬背上抱了下來,輕笑道:“慧兒別怕,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把我嚇死,那可真是去好地方了!”姚存慧拍了拍撲通撲通狂跳的心,沒好氣嘀咕道。蒙頭蒙腦黑咕隆咚的,這么突然間將人從馬上拉下來,還好意思叫人家別怕?
“什么?”沈佺分明沒有聽清楚她的嘀咕,停住了腳步問道。
“沒有什么!”姚存慧連忙說道,心里有一點點的小虛,怕他聽了自己那話會教訓自己。
沈佺低低一笑,也沒有追問,如鐵的胳膊緊緊的抱著她深深淺淺的朝前方走去。
夜風徐徐吹過,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花香拂過鼻端,姚存慧精神一振,用力吸了幾口,“什么味道,好香!”
“慧兒的鼻子真靈!”沈佺笑著,卻沒有回答她的話,仍是抱著她穩穩的往前走著。
姚存慧心癢難捱,正要不顧他的意思將斗篷掀開時,腳下輕輕著地,沈佺已經將她放了下來,“慧兒,到了。”
披裹在身上、頭上的披風被人小心翼翼的拿開,驟然一輕,姚存慧甩甩頭,眨了眨眼,頓時眼睛一亮,驚訝的瞪著眼前的美景,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月光下,眼前一大片雪白的曇花悄然綻放,潔白的花朵大如海碗,花瓣如蓮,長及尺余,沐浴著淡淡的月光,潔白無瑕,清麗脫俗,美得令人不敢呼吸,心頭微顫!淡雅的清香陣陣襲來,沁人心脾。
姚存慧看直了眼,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動不動,俏麗的小臉上綻放著純凈如嫣的笑容,眸子晶瑩閃亮,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輩子,她都不會忘記眼前如斯的美景。她卻不知,她身邊的男人,更不會忘記她此時的美麗。
“曇花!是曇花啊!真美,真美!”姚存慧喜得無可無不可,拉扯著沈佺的胳膊,興奮得眸光閃亮閃亮,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慧兒認識?”沈佺甚是意外,愣了愣,隨即揚唇微笑,抬手攬著姚存慧的肩膀笑贊道:“我的慧兒真聰明,見多識廣!”
“在書上見過,卻是頭一回見呢!美,真美!”姚存慧笑吟吟的,貪婪的掃視,深深的呼吸,忍不住走上前來到一叢花叢前,輕輕俯身端詳那碩大的花朵,花型如蓮,花瓣潔白飽滿,紋理細膩嬌嫩,淡黃的花蕊晶瑩剔透,水晶般惹人喜愛。抬手輕輕碰了碰,花朵兒顫微微的輕晃起來,如同月光下翩然的少女。
夜風吹來,所有的花朵,全盛的、半開的、花骨朵兒輕輕的顫動起來,清甜淡雅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中,姚存慧忍不住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迎風呼吸著,輕快的笑道:“你怎么會找到這個地方?太美了!”
“你喜歡就好,好在今兒時辰趕得恰好,”沈佺笑著來到她的身畔,望著眼前笑得眉眼彎彎、笑得滿足的女子,輕輕說道:“在我眼里,花兒再美也不及你。”
姚存慧沒想到他冷不丁來這么一句,霎時微囧,收回手臂偏頭垂眸咬著唇不語,雙頰忍不住又發起熱來。
“慧兒!”身子驟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身側的男子雙臂一展,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在她耳畔低低道:“你可知這兩年來,我有多么想你,時時刻刻,都想著你、念著你。我更怕,怕你等不及我回去,怕自己的努力到頭來是一場空。慧兒,相信我,明年,定會迎娶你做我的新娘!”
姚存慧的心驟然大痛,神思也有些惘然激蕩起來,心神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控制著,腦子里攪得棉絮般亂成一團,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涌成水霧,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她一向來是個自制力頗強的人,除了從前在姚老爺面前做戲不得不如此,此外從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流淚哭泣。即使贊兒受傷,即使大姐出嫁,當著面她也沒有哭出來,只在人看不見的地方默默落淚。
可是今日,在沈佺面前,在這個不該流淚的時候,她流淚了。淚水簌簌而下,根本不由得她說“不”!
“慧兒!慧兒你怎么了!”沈佺訝然睜大眼睛,被她嚇了一大跳,一時間有點兒手忙腳亂。
“慧兒,莫哭,莫哭了!慧兒,慧兒……”他有點無措、有點笨拙、有點狼狽的將她擁抱在懷,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后安慰著。男人的安慰真不怎么樣,來來去去只有這兩句。他一聲聲叫著她的名字,語氣中透出的心疼和憐惜,令姚存慧的心更是隱隱作痛。
“慧兒,慧兒,你不要這樣,我想讓你高興,不想看到你哭,慧兒……”
沈佺的聲音透著萬般的不知所措,突然低下頭,連連親吻著她的頭發、額頭,低啞著聲音一句句道。
哭了好一會兒,姚存慧才漸漸止了淚水,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從他的懷抱中輕輕起來,抬手胡亂的擦拭臉上的淚水,“我沒有事,我,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真的,喜極而泣,喜極而泣嘛!”
“你呀!”沈佺見她破涕為笑,揪著的心終于松了下來,大手撫摸上她的臉,一點點拭去她的淚水,深邃灼亮的眸子膠著鎖在她的臉上、眉眼上,“傻!”
略帶薄繭的大手觸在自己的面上,溫熱的觸感一點一點似乎要烙進姚存慧的心底,她脈脈回視著他,“我會等你。你一定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