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管事既然已經劃歸在姚存慧手下辦事的奴才,且姚存慧又是府中的王妃,余管事稱呼兩人的時候把姚存慧放在前頭天經地義,可聽在薛氏心里非但不舒服而且憤怒,暗罵余管事忘恩負義,當即臉色微沉,冷哼一聲就要借機拒絕訓斥。
姚存慧察覺到她的苗頭,當即提高了聲音搶先笑道:“你盡管說便是!你也是為府上辦事,有什么不能說的!”
余管事謝過姚存慧,便遲疑著說道:“是這樣,莊子上的下人們成日在地里干活有些費衣裳,不知,呃,能不能每季多給兩身衣裳?”余管事生怕姚存慧和薛氏拒絕忙又道:“就要一般的粗布素色衣裳就可以了,不用好的!呵呵,老奴也就這么一說,若是不行便算了!”
薛氏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嗤笑一聲不緊不慢道:“每年不是都有發布料嘛?這還不夠?或者是哪一年漏了沒給?”
余管事一怔,頓時便閉嘴不肯再開言片刻說道:“老奴只是順口一提,就當老奴沒說好了!”
薛氏氣怔,沒想到余管事連解釋都沒有一句。她素來不喜這人木訥,不如大青莊的王管事會做人,逢年過節都會給她送禮,每次莊子上新下來的鮮貨都單獨挑一份好的單送給她。如今聽他這么說,心里越發厭惡起來。
“這也不值什么,”姚存慧笑道:“回頭看看庫房有沒有現成的布料,有的話過些日子跟添置的農具一起送過去吧!不過府中自有府中的規矩,這一次的且當我新接手額外賞給大家的!回頭我會叫人去查一查,若果然如你所言衣裳不夠穿,自會稟了老太君和夫人、同外院大管家商量了,將府上的規矩改一改。總不能讓大家伙兒穿得破破爛爛的去干活,叫人看見了也不體面!”
“奴才謝王妃恩典!”余管事忙朝姚存慧鞠了個躬。
“二嬸,你看看還有什么要問的么?”姚存慧笑笑,轉頭跟薛氏道。
薛氏眉目間怒意隱現,聞言皮笑肉不笑道:“你都沒有話問了我哪里還有什么要問的?如今這可是你做主!”
姚存慧便笑著向余管事道:“那么你且回去吧!回頭有事再說!”
余管事恭聲應了,又給姚存慧和薛氏磕了個頭,站起來由執事媳婦送了出去。
“侄媳婦真是好氣魄、好手段,一上來就說要改府中的規矩,我管了這么多年的事,別說改了,便是這般心思也從來不敢動一動!”薛氏譏誚道。
“規矩不合時宜了自然應該改,這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姚存慧不以為意笑笑。
薛氏冷笑道:“侄媳婦你到底年輕不經事,不知道下人們難管!慣會貪心!你這樣有求必應,哼,將來有的麻煩!”
“我也沒說立刻就答應了,”姚存慧笑道:“自然會派人下去了解一下情況,看看余管事所言是否屬實,若是他藏了私心亂說,別說給加衣裳了,我還要罰他呢!可如果他所言是真,那么這規矩自然該稟了老祖宗改一改。方才二嬸不是也說了嗎?這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行事作法!”
薛氏頓時沒了話說,訕訕笑道:“還是侄媳婦細心,又懂得體恤下人!只你既然懂得體恤下人,為何卻不懂體恤體恤老祖宗?這么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去勞煩老祖宗!侄媳婦不覺得有點兒小題大做了嗎!”
姚存慧聽畢正色道:“二嬸此言差矣!這如何是小事?若咱們府上傳出苛待下人的話出去,丟了臉面,那才是對老祖宗不孝!況且辦事的自有咱們晚輩的去辦,沒的讓老祖宗親自過問的道理!老祖宗是一家之主,府中規矩要改,自然得她老人家點頭!二嬸您說是不是這么個理?”
薛氏頓時覺得胸口堵了一團棉花,上上不來,下下不去,別提有多膩味,面上卻笑道:“你這么一解釋二嬸就聽明白了!還是你細致,想的周全!不愧從前在米行里做過生意的!”
薛氏這話一出來,一旁侍立伺候的丫鬟仆婦們無不變色,下意識斂神屏息垂下了頭,姚存慧身邊的人則一個個面有怒意,輕輕的睨了薛氏一眼。
姚存慧心里冷笑,心道姑奶奶出身米糧皇商之家整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還怕你說?
“所以老祖宗和我婆婆才這么放心把事情交給我管啊!又有二嬸相幫,真是我的福氣!”姚存慧笑吟吟的,滿臉的自得和慶幸。
薛氏頓時說不出話來。心里暗暗想著,這兩日得派個妥當人給大青莊的王管事去一封信,讓他自個看著辦……
反正,往年該給小青莊的份例她可劃撥了不少給大青莊。他們自己吃下東西,自己吐出來!
每兩日,姚家管事婆子周媽媽帶著兩個媳婦上門,磕頭拜見了姚存慧,陪笑說是為三小姐的婚事而來,并遞上了一封請帖。
“二月初六?”姚存慧展開請帖一看不覺愣住,脫口道:“這也太快了點吧!這,是我爹的意思?”
姚存慧忍不住暗暗八卦了一把:莫非姚存美和趙紀遠干下了什么事,所以爹不得不匆匆的將婚期定下?
“是,”周媽媽點點頭,忙解釋道:“正月十六那天,未來的三姑爺趙公子便搬離了咱們府上,然后沒過第三日就派了媒人大張旗鼓的上門下聘,趙公子說他特意找高僧合過,二月初六那日合他的生辰八字和三小姐的生辰八字,若錯過那日得等到十月里才有好日子,所以,咳,便請求二月初六迎三小姐過門!”
姚存慧聞言輕輕點頭,反正姚存美是肯定要嫁趙紀遠的,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么區別,既然趙紀遠這么說,爹爹順水推舟應了也未嘗不可,沒準早早將這個麻煩扔出去,爹爹心里也要大松一口氣呢!
“這也有點兒太急了吧?”姚存慧卻是笑道:“住的房子、家具、生活用品都有了?娶親的事項都準備妥當了?三妹到底是咱們家的女兒,怎么能在這上頭受委屈!爹有沒有派人去趙公子那里看過?”
周媽媽點點頭,“回王妃的話,恰恰是老奴帶人去瞧的,房子在城北的吉祥胡同,兩進的院子,五間正房,還有左右廂房和倒座庫房,家具什么的都是新添置的,如今正一樣樣往里搬。呵呵,別說跟王妃比、跟咱們姚府比也差遠了,不過趙公子的出身大伙兒都知道,能做到這樣已經難得了!他在京城里也沒有多少朋友,說是一切從簡即可!婚后他便尋一處學館教書,也能養活三小姐!就是日子自然清苦些,比不得咱們府上了!”
周媽媽說著不由有些黯然嘆氣,心道正是天有不測風云,趙公子那么好的人,學問也好,人人都說有望高中的,不想卻落到了這等地步!姚家在京城里也是有頭有臉的,在這之前與他訂了親事,自然不可能因此便悔婚!說來說去,總歸是三小姐沒福!不過,趙公子也算是個有擔當的了,沒有因此墮落消沉或者變得性子古怪,又有姚家在背后撐著,三小姐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就是了。
如此看來,趙紀遠是打算在京城里長住了!不知為何,姚存慧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你這么回稟了我爹,我爹也沒說什么?”姚存慧又笑問。
周媽媽便也笑道:“老爺皺了半響的眉,叫老奴同大管家又去找了趙公子,說是將姚家在京城里一處三進的大院子連同整院的家具都給了他,可趙公子不肯要,說如果老爺要給的便給三小姐做嫁妝罷了!”
周媽媽說著又同情又嘆,總歸是贊趙紀遠是個好人罷了!
只有姚存慧心里冷笑不屑,哄老婆的嫁妝用,趙紀遠可是天下第一好手,姚存美那種沒腦子的,沒準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給姚存美跟給他有什么兩樣?如此一推脫,他倒先得了清名了,想必坐館的修束也能多拿些!
只是,他真的甘心當個坐館先生嗎?
“既如此,那便這樣吧!”姚存慧見沒有什么可問的了,點頭笑道:“你回去告訴爹,就說過兩日我便回家一趟給三妹添妝,到了好日子那日,自然會回去道賀!”
“是,老奴便不打擾王妃了!老奴告退!”周媽媽忙躬身答應,由穿戴整齊的丫鬟領出熙和堂,再由婆子領往二門去。
周媽媽不禁暗嘆,三小姐那個脾氣,素來爭強好勝的,嫁了這樣一頭人家,又有二小姐在跟前對比著,若出閣那日見了二小姐,不定又鬧出什么事故來呢!只是親妹妹出閣,二小姐怎么也沒有不到場的道理!
熙和堂中,姚存慧捏著大紅燙金的喜帖沉吟片刻,便命容媽傳了千山來仔細交代。趙紀遠的底,她還是決定親自派人查一查。
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簫夫人所在的小佛堂一天夜里突然起了大火!沖天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空,刺破蒼穹,幾乎將整個府邸映得堂亮!空氣中到處都是飛揚的煙灰,充斥著濃濃的煙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