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枝臉色一白,身子僵了僵,垂首低低應了個“是”字慢慢去了。
“二小姐,這——”紅蓼一時有些過意不去。
她和紅枝都是二等丫頭,小杏、小梨卻是三等,且從前紅枝一直壓著她一頭,現在紅枝被姚存慧收拾得服服帖帖,雖然再也不敢逞強要強,可是紅蓼從來不會吩咐她去做什么。紅枝的活計一直都是姚存慧直接吩咐,偶爾容媽使喚,她都有點兒不情不愿的,更不用說紅蓼了。
姚存慧想著自己將來參與到生意中的事情更多,這后院可不能亂,容媽負責的是結交府中各等丫鬟婆子,打探各種消息,落梅院中難免會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如果紅蓼不立的起來,紅枝遲早要找到機會生事!
“紅蓼,按照我說的做,”紅枝捧著臉盆進來,輕輕的放在臉盆架子上,便聽到姚存慧在交代紅蓼,“以后這落梅院中的事你都可以做主,除了容媽誰閑著你都可以支使,這是我的話,若是誰有意見、誰敢不聽,你來回我,我倒要看看誰又冒出來奴大欺主的臭脾氣!我若不在,你告訴容媽也是一樣!紅蓼,我這落梅院可就交給你了,別讓我失望!”
紅蓼下意識瞟了頭垂得更低的紅枝一眼,勉強點點頭應了聲“是”,心里卻有些惴惴。
“傻站著做什么,還不快擰了毛巾遞過來!還等著我教你嗎?”姚存慧冷聲呵斥。
“是,二小姐!”紅枝心里又酸楚又委屈,又不敢同姚存慧叫板,打起精神絞了毛巾,小心翼翼的捧過來。
姚存慧擦了臉和手,紅枝忙又接過,主動收拾,端著臉盆出去了。
“不知道小姐什么時候回來,飯菜還溫在廚房里呢,奴婢這就去拿!”紅蓼笑了笑。
“你又糊涂了!”姚存慧嗔她一眼,“容媽不在,你不可離開落梅院一步,又忘了嗎?”
“小姐,”紅蓼嘴唇嚅了嚅,忍不住替紅枝求情道:“其實奴婢看來,紅枝這些日子以來做得很不錯的,再也不曾像過去那樣跋扈橫蠻了,小姐您何不原諒她呢!”
“你啊,”姚存慧輕嘆:“你就是心腸太軟!我告訴你啊,你每次要心腸軟的時候就多想想她當初是怎么對咱們主仆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什么改過自新,你提也休要再提!紅枝是個心氣兒高的,我這小小的落梅院她才看不上呢!”
紅蓼一怔,默然不語。
姚存慧瞟了她一眼,心知她本性善良,要她一下子改正過來是不可能的了,只要讓容媽多多的教導她,便笑道:“好了,你去廚房取飯吧!”
紅蓼答應一聲,還沒出門,容媽已經提著提梁食盒進來了,笑道:“老奴聽說二小姐回來了,便順路將飯菜取回來了!二小姐是歇一會兒再用還是現在就擺上?”
“還是您老細心!”姚存慧和紅蓼相視一笑。
“擺上吧,吃了飯還有事呢!容媽陪我一起吃,紅蓼你也下去同紅枝、小杏她們一起吃吧!”
“是,二小姐!”紅蓼屈膝應聲自去了。這里容媽一一擺上來:皮蛋拌嫩豆腐、蒜苗炒河蝦、蒸水蛋、萵筍肉絲,外加一碟胭脂鵝脯和一碗三鮮火腿湯。
中午沒怎么用,姚存慧晚飯倒是胃口大開,多用了小半碗,容媽喜得眉開眼笑,笑著道:“我就說今晚的菜小姐必定喜歡的,果然不錯!明兒照舊讓她們做這樣的吧,小姐真該多吃點!”
說的姚存慧“撲哧”一笑,“您可別讓我天天吃這些個就好!”
用過晚飯,姚存慧在院子里賞花消食,容媽跟在一旁隨口向她說了姚詩贊一日的大小事情,姚存慧聽見無事,便也放了心。
“老奴還打聽到了一件事,”容媽的臉色有些忿忿起來,說道:“怕是說了小姐要生氣,還是晚上再說吧!”
姚存慧抬眸盯了容媽一眼,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主仆兩個正要進屋,只見馬氏身邊的喬媽媽捧著個點心盒子進來笑著叫“二小姐!”。
“什么風把喬媽媽吹來了!快請屋里坐坐吧,正好有剛泡的上等黃山云霧,媽媽嘗一口!”姚存慧笑著招呼喬媽媽進屋。
“呵呵,老婆子趕得巧,偏了小姐的好東西了!”喬媽媽倒是不客氣,呵呵的笑著就受了。
“哪里的話,你是母親身邊的老人,這是應該的!”姚存慧一笑,小梨忙搬了個小杌子放在一旁給喬媽媽坐,紅蓼便去斟茶。
“二小姐客氣,老奴慚愧!”喬媽媽笑著將點心盒子捧著上前向姚存慧陪笑道:“這是表少爺特意送來孝敬夫人的,其中有一樣馬蹄糕、一樣綠豆餅,都是錦芳齋出的,夫人知道二小姐喜歡,這不特意命老奴給二小姐送來了!”
“謝謝母親有心了!”姚存慧一笑,示意容媽接過來。
容媽自喬媽媽手中接過盒子,打開放在姚存慧身邊的茶幾上,然后望了喬媽媽一眼,閑閑笑問道:“表少爺?不知是哪家的表少爺?”
“當然是夫人娘家馬家的表少爺馬槐安了!”喬媽媽呵呵的笑著:“表少爺是越來越有孝心了,還說了過兩天要請夫人和小姐們去戲園子看戲呢!”
容媽面上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勉強笑笑不再言語。
“母親慈愛,表哥向長輩表示孝心也是應該的,倒是我沾了母親的光了!哎呀喬媽媽,你快坐下吧,站著做什么呀!”姚存慧一笑,命紅蓼奉上茶,又道:“這茶可是現泡的,怎樣?味道還可以吧!”
“二小姐的茶,自然是好!”喬媽媽見她轉換了話題也只好順著說道。
姚存慧一笑,遂滔滔不絕:“飯后飲一杯熱茶既暖胃又消食,是最好不過的,特別是像媽媽們上了年紀的,更要好好保養腸胃了!”
容媽會意,便又順著搭話,喬媽媽只有笑著附和的份,略坐了一會兒,便指著有事起身告辭去了。
“今晚多用了半碗米飯,這點心我是吃不下去,紅蓼,你們拿下去分食了吧,擱著一夜可就不新鮮了!”姚存慧瞥了一眼那兩碟子糕點,眼前閃過馬槐安那雙色瞇瞇的三角眼,只覺一陣惡心。
姚存慧再回想容媽方才的神情,心里隱隱猜測容媽氣忿忿的事情,該不是同馬槐安有關吧?
姚存慧不幸的猜中了,晚間時分,容媽坐在她的床榻前,氣呼呼的說道:“真正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二夫人竟這么壞心腸!攛掇著夫人把小姐許給馬槐安那沒出息的貨!也不看看馬家是什么人家,馬槐安也配娶小姐!”
“二嬸?”姚存慧微微冷笑:“容媽可打聽到了,二嬸是怎么說的?”
容媽輕嘆,“還能有什么好話?什么親上加親、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正笑話了,要說親上加親,小姐跟云家那才是親上加親,馬家算個什么東西!對了,還有呢,二夫人似乎還說,老爺有意要將小姐許配給那什么趙公子,聽說,夫人聽到這個就有點兒急了,這不,都讓喬媽媽親自送點心試探來了!哼!老爺哪兒能那么糊涂,大小姐嫁的是什么人家,他怎么可能將二小姐嫁給一個白丁呢!”
姚存慧搖搖頭,苦笑道:“趙紀遠他可不是白丁,他如今已是中了舉,他上京是要參加后年的春闈的。”
容媽一怔,仍是不以為然:“舉人又如何?這京城里的進士在人群里隨便一棍子下去都能打著一個!像他那樣沒根基背景的,更算不得數!”
姚存慧聽畢“撲哧”一笑。
容媽卻是輕嘆:“老爺斷斷不會這么糊涂的,這姓趙的倒還罷了,可是馬家——小姐呀,夫人到底占了嫡母的名分,若她真有此心,若馬家老太爺托了有臉面的大媒來說親,便是老爺也不好輕易拒絕的!小姐,”
容媽下意識回頭四下張望了望,湊近姚存慧壓低聲音道:“您可不能忘了沈公子啊!沈公子,那是多好的人啊!”
自打那日沈佺為姚存慧接骨療傷之后,容媽便對沈佺死心塌地,堅決捍衛他準姑爺的地位,牢不可破。
姚存慧的心沒來由快了兩拍,輕聲道:“我怎么會忘記呢?”她和他都在努力著,為他們的未來努力著,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只有天知道她有多思念他,她怎會忘記?
“小姐,夫人怕是按捺不住了,不如,咱們去找云老太君吧!老太君和大舅老爺必定不會由著夫人胡來的!”容媽心里冷哼:那馬家的人,云家第一個便看不上眼,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嫡親外孫女嫁給占領了自己女兒位置的馬氏的娘家!
“暫時不急,”姚存慧定了定神,說道:“爹爹才剛下令內院丫鬟婆子不許外出走動,容媽你可別頂風作案,到時候讓馬氏抓住小辮子!放心吧,正如你所言,我爹不會那么糊涂的!”
這個時候,姚老爺顧著米行那邊尚且精力不夠,哪兒還有心思來管兒女的婚事。如果馬氏此時提出來,不挨一頓罵就好了!
等這道難關過去之后,哼,若馬氏再有動作,那便休怪她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