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曲終了。
坐在殿宇之中的衆(zhòng)臣皆是一幅迷醉的神采,似乎是在那樂曲的意境之中還沒有醒轉(zhuǎn)過來。許久沉默,而後有人發(fā)出了一聲長嘆。讚道:“真乃天音爾!”
左邊列坐的諸多世家家主皆是一幅神往的模樣看著李信,問道:“王上,不知道這奏樂之人究竟是誰呀!可否讓我等見識一番?”李信看了一眼那個家主,倒也沒有擺出什麼惡劣的顏色,直接道:“奏樂之人乃是上官虹,上官大家。”
“上官大家?!”
四周的文士全部都是一陣輕嘶,而後便有著一人小心翼翼開口:“不知道可是一曲動天闕的上官飛凰,飛凰大家?!甭犞俏氖康膯栐挘钚庞行┿卤频恼A苏Q?,對於那些士人口中所說的上官大家他是一定也不清楚,更不要說飛凰大家這個牛氣到爆的名號了。
只不過,看那些文士的眼中閃爍的光芒,李信莫名的感到一股熟悉,就好像是後世的時候那些瘋狂的追星族一樣。話說,這時候也興這個!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飛凰大家究竟是誰,居然讓這一幫人產(chǎn)生這一幅的表情。
不過,他不知道,卻不代表別人不知道。傅青主看出了李信的尷尬,乾淨(jìng)利落的站起,而後輕聲開口道:“正是那個上官飛凰,飛凰大家。“得到了傅青主的確定,四周的看客頓時就炸開了鍋。
或許對於李信來說,他不知道上官虹是誰,這很正常,因爲(wèi)他本身就不是什麼附庸風(fēng)雅的人。他既然逆勢崛起,而後裂土封疆,到了如今西面稱尊的地步,可以說是得到了很多。但是,在得到很多的同時,他也失去了很多。比如說,六年來他的心思全部都沉浸在了這些霸業(yè)宏圖之中,在外漂泊的時間幾乎佔據(jù)了他人生的三分之一。須知道,他今年才二十四歲呀!
在別人花前月下,附庸風(fēng)雅之時,他在疆場廝殺;在別人郊遊踏青的時候,他在批閱奏疏;在別人仗著家國之勢,花街柳巷之時,他在與著各處的勢力勾心鬥角。他得到了一個龐大的帝國,卻找不到一個棲身之處,他得到了衆(zhòng)多願意爲(wèi)他效死的臣民,卻失去了一個讓他訴苦流淚的親朋。自打淳化五年以來,他得到了許多。但是,他失去的卻只會更多。從一開始的見人死亡心中不忍,到後來抄家滅族也不能侵染他心情分毫。
他失去了多少他也說不清,但是這些東西卻是必需的。有一得必有一失,這是人世間從來不變的道理。就好像是那陰陽魚上旋轉(zhuǎn)不停地兩面一般,恆古不變。所以,他並不後悔!
大概…
所謂王者,從來都不是一個輕鬆的活計。只要你想做好,只要你不想各種花樣作死,就註定要比大多數(shù)的人承擔(dān)的更多。便是那些古往今來的昏君,在即位之初也是想做好皇帝的,只是做一個好皇帝實在是太難了!
心中思量,但是李信卻也沒有失去了對於外界的認(rèn)知。最起碼,在諸多的人的談?wù)撝?,他漸漸知曉了上官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上官虹是一個樂師,他的父親便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樂師,只是,對於樂道他更喜歡的是官道。爲(wèi)了榮華富貴,他將自己的女兒打扮整齊,要送給一個顯貴的子嗣,他想要從這裡獲得他夢寐以求的榮華富貴。
可是,他卻是想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女兒是一個剛烈的性子。在知曉了自家的父親的這個決定之後,上官虹並沒有多少的表示,反倒是在成婚夜將自己的臉,用燒紅的匕首毀掉了。娶她的那一個衙內(nèi),當(dāng)場就嚇得失禁,第二日就將她休回了家中。
這一件事情鬧得相當(dāng)大,傳播範(fàn)圍相當(dāng)之廣。上官虹的名字也因此傳遍了天下,對於這個剛烈的女子,多數(shù)的文人墨客,豪傑遊俠,自然是免不了心中的好感。從那之後,便有著天下的遊俠,將護(hù)衛(wèi)在上官虹的左右視作榮耀。
畢竟,在哪一件事之後,上官虹的名字就已經(jīng)天下聞名。而伴隨在這麼一個人的身側(cè),無疑是江湖上的遊俠兒最快出名的一個方式。自古以來,有廟堂便有草莽,有朝廷便有江湖。作爲(wèi)一個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尋的世界,遊俠兒有著與廟堂之人不同的追求,那就是名。俠名,義名,豪傑名,全部都是他們所追求的。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是他們畢生的追求與信仰,所以,以著俠義自稱的江湖客,在那一日之後,就跟隨在了上官虹的身側(cè)。
從最初的寂寂無名,到如今的名動天下,上官虹的琴藝便如同他那飛凰大家的混號一般,化翦涅槃,浴火飛天。對於這麼一個女人,僅以普通的女人這兩個字已經(jīng)難以定義,套用李信後世的一個詞,那就是女神!與後世那些純靠包裝而出來的女神不同,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神更加的難做。
相貌,那只是其中的一條,更重要的是才藝,無雙的才藝。只有擁有這些,你纔有了初步成爲(wèi)女神的資格。但是,也就僅僅只是資格而已。便是以著李信前世五千年的歷史,能夠被稱爲(wèi)女神的也就是寥寥數(shù)位。浣紗的西施算一個,赴塞的昭君算一個,娶妻當(dāng)?shù)藐廂惾A的陰麗華算一個,三國時的蔡琰,甄姬,大小喬,加起來勉強(qiáng)算兩個。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的謝道蘊(yùn)算一個,然後呢,秦淮八豔之中的柳如是。
遍數(shù)青史兩千載,也不過這寥寥幾位,而能夠做到這些的,無不是擁有著極爲(wèi)驚人的天賦。
心中感慨,便是李信也不禁生出了幾分好奇之感,眼前這個人讓他很熟悉,因爲(wèi)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心中思索,李信便下了決定,而後便對著一衆(zhòng)文士道:“上官大家也是因事經(jīng)過關(guān)中,信僥倖之下請到了她。但是,有一句話說在前頭,她願不願意與諸位相見卻是得由上官大家自身決斷,某也不過就是個傳話的人。若是上官大家回絕了,諸位可不要怪某家?!?
說完,李信就對著那一個舞劍的女子,開口道:“公孫大家,不知道我們這些俗人可有緣分見著上官大家一面?!蔽浔O(jiān)女子柳眉一轉(zhuǎn),便要拒絕,但是想起上官虹的囑託,開口道:“小女子回去給我家大家說一句,見與不見,可就看我家大家的心思了?!?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李信看著舞劍女子離去,心中倒是升起了幾分好奇。別人或許看不清,但是他卻是可以看得清楚,被捲簾哲起的人影上方,盤旋匯聚的那一方五彩氣。那是文氣,平凡的人未有官位在身,想要有這麼一團(tuán)五彩氣可謂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擁有驚世的文采的人,纔可以聚出這麼一份氣象。
如此的才華橫溢,想來比起來古時的那些個才女,也是分毫不讓吧!
舞劍女子前去邀請上官虹,在場諸人無不是等的心焦至極。當(dāng)然,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並不是全部。比如說,某個名叫陸哲的使臣並沒有如此。雖然說對於他而言,上官虹仍然是一個令人嚮往的存在,但是,他在乎的更多的是坐在這裡的諸多夏國臣子。
雖然說他看不清全部,但是卻可以從他們的身上感覺到一些細(xì)微的,共同的東西,比如說,幹練,又比如說,有序。還有那令人心悸的朝氣蓬勃。在大趙朝廷之中,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氣勢,各種各樣的氣勢匯聚在一起,互相碰撞卻又朝氣蓬勃。本能的他感覺到,這有些危險。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只有在國朝初開的時候,纔會有著這麼一種氣勢。這個時候,大臣們的私心還沒有多少,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一心爲(wèi)國,所以說,可以感覺到。待到日後的階級固定之後,再想感覺估計也就只能感覺到一泓深潭了。
所以國朝初開之時,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說是無往不利。但是,到了中期,後期的時候,即便一點的輕微的改變,也是如同翻山越嶺一般艱澀,就是有著這樣的東西在其中。而且,因爲(wèi)他是使臣,所以說他坐的位置也是相當(dāng)之近,可以看見李信在聽曲之時的猶疑。雖然不說走神,但是卻也沒有將心思放在這個上面。
片刻,
兩個白衣女子緩步上殿,其中一個女子臉上遮著一層面紗。不用看,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是上官虹。李信看著眼前的女子,瞳孔不經(jīng)意間縮了一下。皎好的身段,宛若白玉的肌膚,清冷的氣質(zhì),可謂是冰雪爲(wèi)神玉爲(wèi)骨。便如那洛神,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只可惜,自眉角蔓延而下的兩道刀疤,徹底的毀壞了臉部的格局。
但是,即便是如此,從那一雙澄澈的眼神之中依舊可以知曉,眼前這個女子究竟是何等的美麗。
那女子到殿中,盈盈一禮,口中道:“民女上官虹,拜見夏王?!甭曇袈詭б环稚硢。秃孟袷秦垞弦粯?,心中癢癢的。李信只是聽著這個聲音,就明白眼前這個人絕對是一個禍水,或者說,未毀容之前是一個禍水。
李信輕聲一笑,伸手虛扶,道:“無妨,上官大家乃是追求樂道之人,乃是真正的學(xué)者,於孤面前,無需如此多禮,只管落座便是。”說著,便令人在殿中擺了一方桌案,請上官虹坐下。
上官虹也不拘禮,謝過之後,直接落座。
陸哲看著四周的一切,眉眼之中多了幾分瞭然。雖然說,李信請上官虹坐下,但是,李信的眼神卻並沒有在上官虹身上停留多久,根據(jù)陸哲的觀察,李信的眼神更多是放在右邊的世家家主還有衆(zhòng)多的文臣武將那裡的,至於上官虹,那只是無意間掃過而已。
對於陸哲而言,這是一個不錯的壞消息。因爲(wèi)他看出了李信的野心並未停息,但是,他卻寧願自己沒有看出。重纔不重色,對於一方勢力的首領(lǐng)來說,這可是一個相當(dāng)不錯的美德,只是,對於敵人而言,卻未必是什麼好的結(jié)局了。
片刻,便有著一個文士站起道,“俗言道,有酒無詩少才情,王上,宴飲正酣,不妨以詩助興如何?”
看著那文士一臉的興奮,李信自然是無可無不可的答應(yīng)了下來。反正吟詩作賦這種事,也牽扯不到他的身上。權(quán)當(dāng)是看熱鬧了,李信同意,而後四周的看客卻是立時興奮了起來。當(dāng)然,這裡的看客更多的指的是關(guān)中家族的家主。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儘管上官虹臉上姿容已毀,但是原本的底子放在那裡。再醜也醜不到哪裡去。所以,惹得佳人的一次看重自然就成了他們喜歡的事情。
看著殿中的一幕,李信的嘴角瞥了撇,而後隨口找了一個藉口退場。畢竟,有他在的地方總是熱鬧不起來,所以,在那裡呆著作甚!畢竟,他是君王,有他在的地方,無論是誰呆著都會有些侷促。
除了大殿,李信卻是到了凝香園,凝香園裡種的都是桃樹,如今正是桃花開的時節(jié),雖然說花期已經(jīng)過了,但是,總也看得幾分色彩。所以,李信來了!
找了一個涼亭坐定,李信的眼神卻是不禁有些迷離。這裡是桃花園,徐昭可是最喜歡桃花了。每年的這個時間,自己可都是陪她在桃花園裡的,不過,話雖如此,自己陪她的時候終究還是少數(shù)。這家與國,終究還是有一個顧不得的。
心中念頭翻滾,李信的心卻是久久不能沉靜。這時間一晃,都已經(jīng)六年了,天上的星辰,地上的時局卻是已經(jīng)面目全非。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也是有了後人。所謂物是人非,多半也就是這個意思吧!
心思轉(zhuǎn)動,倦意上涌,李信情不自禁,沉沉睡去。
不管如何,開皇元年,都已經(jīng)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