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二年九月十七,就在長安放榜的那一日,定遠將軍折靖引著兵丁一萬攻克了西平府。黨項人野利仁都念及朝廷公義,臨陣易幟,獲封鑲白旗旗主。
無聲無息間風暴炸開,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但是它所帶來的影響卻是重大無比!涼州,李元謙看著眼前的鷂鷹,神色之中不禁是恍惚不已。一日前,他還在爲著野利仁都病逝而高興,然後在他的高興還沒有退去的時候,又來了一個新的消息,西平府陷落。
腹中血氣翻涌,李元謙只感覺口中一陣腥甜。他知道,這是血的味道。
看著東方,那是太陽升起的方向,灼灼的大日就好像是李信的話語一樣,深深的刺透了他的內心。所謂開業之主大多都是性情堅韌,百折不撓,無論是失敗多少次都可以繼續爬起來。就好像是後世常聽的那一句話,“若我不慎在一個地方摔倒,那麼請不要管我,讓我走到哪裡再爬起來。”只是,說歸說,但是真當這種事情臨到他的時候,這心裡可真的就不是滋味了。
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吐血!西平府不是什麼小地方,乃是他李氏的根基所在。如果說其餘四州丟了的話也就丟了,畢竟,那些東西只是枝葉,只要根沒有斷,多少的枝葉都可以再度的生髮出來。可是,如今這根子卻是真的斷了!
心中滿是焦慮,一股從來未有的惶恐包裹了他的全身。但是下一刻,李元謙就反應了過來,看著眼前已經是六神無主的徐文程,眼眸之中略過一絲狠厲。“本王有些胸悶,先生能否幫我倒杯水?”
一句淡淡的話語落入徐文程的耳中,已經沒了主見的徐陵自然是順從的很。轉身就往著廳內去拿茶水,然後就感覺胸中一片冰涼,低頭看了看自胸口透出的寶劍,還有劍尖上微沁著的鮮血。徐陵的臉上滿是疑惑,爲什麼會這樣?他這些年來忠心事主,爲什麼回落到這樣的結局?而且,李元謙爲什麼要殺他?
一連串的疑問在徐文程的心底升起,但是這些東西卻是註定沒有的解答的機會。一股深邃的黑暗包裹了他的意識,徐陵感覺那裡很安靜!
揮劍殺了徐陵,李元謙面色漆黑的坐在了桌案旁。他知道徐陵是一個忠心的奴才,可是奴才這種東西不就是爲了在主人需要的時候去死嗎!雖然殺了他很抱歉,但是他卻必須得要這一顆人頭。不爲別的,就爲他知道的太多。西平府陷落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重大,且不論別的如何,但是這個秘密卻是要被重重保護的。最好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如果不是這樣就需要保密,而保密的最好方法,就是死人!
說來也是可笑,徐陵背後的宗門爲了謀取一個大興的機會可謂是費盡心機,先是第一個周昌,然後又是徐陵,且不說收穫如何,但是這兩個人才卻是實打實的扔出去了。可是收穫的結果卻是著實有些慘淡,先是周昌遊蜀地被殺,然後徐陵又因爲涉及機密被李元謙親手殺死。這樣的結果對於徐陵背後的宗門來說,可謂是戲劇性到了極點。
隱世宗門入世無非就是爲了修行與氣運,可是對於這個宗門來說就不是這樣了。先是自家培養的苗子被殺,然後潛龍又被奪走了自家的立身所在。到了如今,莫說是稱王建制,就是潛龍本身的天命氣運也被消磨了個七七八八,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流程。
若是讓華明真人過來的話,必定會發現李元謙的氣象已經大變。數年前他見李元謙的時候,李元謙還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王爺。紫氣沖天而起,青氣氤氳盤踞,赤金色彩化作華蓋頂頂,開了有七重的境地,只是一看就知道這個身份是頗爲不凡。可是如今若是再讓華明去看的話,那麼他一定驚奇的發現,如今的李元謙雖然還有一份紫氣,但是青氣卻是不見了蹤影。赤金之氣更是隻剩下稀薄的幾縷,根本就不見什麼華蓋的影子。
可以說是慘淡到了極點!
百浮山,
經閣之中擺放著各類的經籍,還有外出扶龍庭弟子的魂牌命符。對於他們而言,這些東西是保證門中弟子不會叛變的本錢之一。也是門中長老對於弟子的一個關心,最起碼有了門派之中的守護,等閒的詛咒之類的東西卻是可以擋住的。
“啪嗒”
一連數次的碎裂聲響起,將正在打坐的弟子驚醒。對於他而言這一類的聲音並不陌生,但是他卻是根本不願意聽到這種聲音,因爲則是命牌碎裂的聲音。每一次的命牌碎裂,代表的都是一個弟子死去。
弟子擡起頭,在掛在牆上的命牌中來回看了三次,而後臉色卻是變成了茄子的顏色。他知道,這一次絕對是出大事了!
“咚咚咚…”
古樸的銅鐘一連九響,立刻便有著羽士從各個角落之中涌出,朝著功德殿中奔去。銅鐘九響,乃是聚集門中弟子的信號,無人敢不從。功德殿中,嚴明真人看著四周的一切,神色之中不禁有些微妙。不知道怎麼的,他好像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只是哪裡不對勁他又是說不出來,只能是愣愣的站著。
掌門真人看了一眼進了殿門的嚴明,口中卻是情不自禁的嘆了一口氣,事情到了這一種地步,即便是以著老道的清心寡慾也不禁是無語。頓了頓,對著嚴明真人道:“嚴明,老道要給你說個事情,你且不要激動。”
微微勸勉讓嚴明有些摸不著頭腦,感受著殿中的嚴肅,嚴明輕聲問道:“不知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嚴明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了場中的羽衣道士又是一陣嘆氣。
倒是所在一旁好似醉漢一樣的華明真人開了口,自從周昌死了之後,華明便遭受了天譴,不過因著自家的參與並不深,所以只是折了道行。不過,雖然只是折了道行,但是對於他而言卻也跟死沒有多少區別了。於是,從那一天後,百浮山上少了一個道者,多了一個醉漢。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在每次的功德殿議事上,華明真人也是裝作了啞巴一般,根本不再開言。
“你那派出去的徒兒,死了!”
“什麼?!”嚴明真人一聽,然後就要大怒,在他看來這是華明真人因爲自家失敗之後而來的失心瘋。卻不曾想,華明真人擡起頭盯著嚴明真人一字一頓道:“我是說,你的徒弟死了,一個都沒有剩下,我之今日就是你之明日!懂?”說著,華明真人費力起身,好似一個醉漢一樣一瘸一拐的出了殿門。
嚴明真人看了一眼單身走出去的華明,眉眼中不禁是流露出一抹厭惡。自從周昌死了之後,這華明就好像是變成了一隻烏鴉一樣,四處散播著不祥的言論。什麼選擇李元謙多有不利,什麼西疆出龍未必便是其人等等之類的話語。不僅是他,即便是殿中的諸多長老之流也是厭惡到了極點,可是偏生礙於情面他們也無法對這個人苛責多少。因爲他們都知道華明真人算是在替門派頂罪,要知道輔佐潛龍這種事情可是他們共同定下的,但是到了擔責的時候卻只有華明一人,即便是華明不說,他們有哪裡能夠視而不見呢?
掌門看了一眼遠去的華明,而後又看了一眼依舊是站在殿中的嚴明,長嘆一口氣道:“你華明師兄所說的都是真的!”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好似是炸雷一般,嚴明真人頓時就是晃了三晃。
“竟然是真的?!”
已經是驚駭欲絕的他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意,他終於知道了華明走的時候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義,也終於知道了大殿中的所有人的臉色終究是什麼意思。那是憐憫,對於將死之人的憐憫!
失魂落魄的做到了屬於他的位置,嚴明真人再也不知道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發展。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徒弟全部都死了,他已經從這一場爭龍局出出局了!雖然說因爲干戈不深可以勉強保下一條性命,但是從此淪落爲廢人又有什麼意義?他到底該何去何從?
……
李元謙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百浮山究竟是打著什麼大打算,但是他知道一點,那就是在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前,儘快的,極快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佔領整個涼州。
隨他出來的戰士都是最精銳的黨項部戰士,但是,無論是再精銳的戰士都有著自己的缺點所在,而他手下的這些精銳的戰士也同樣是不例外!對於這些戰士而言,別的東西倒還好,唯獨有一點卻是無法令人容忍的,那就是他們已經遠離自己的妻兒很長時間了。他們渴望回家,他們在外劫掠的時候,不就是爲了能夠帶著數不清的物品回家嗎?
而且,還是在大軍出來一年之後!可是如今,他卻是不可以讓手下的那些人知道如此的情況。且不論別的東西,就一個軍心浮動也是足夠要命的東西。須知道,如今他麾下的戰士已經就像是一堆放在一起的炮仗,思鄉情緒也已經像是一度乾柴,只要輕輕一個火點就會引起驚天的大爆炸,一個足夠將所有人全部都炸得死無全屍的大爆炸!
這個時候若是再讓這些東西流了出去,絕對會引起一場極大地譁變,所以,就目前而言,還是能瞞一時是一時。雖然說,已經瞞不了多長的時間了,但是公開這個信息的時間必須要掌握自己的手裡。
李元謙在小院中來回走動,而後眼中露出了一抹很色。轉身叫過一個伶牙俐齒的親兵,將一封寫好的親筆信交給了他,然後讓他把這封親筆信給固郎贊。心裡說的事情也很簡單,無非就是秋天到了,正是草黃獸肥的時節,特地請兄長打獵。
親兵得了號令,出了李元謙的駐地就往著固郎贊所在的地方趕去。望著親兵離去的方向,李元謙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難以揣度的色彩。悠悠的陽光照下,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怎的,細碎的金色光斑灑下,爲李元謙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只是這一次,李元謙的心裡卻是沒了多少底氣。隱約間,他似乎是可以看到兩個人的影像,一個年輕英武,一個年富力強。這兩個人長相不同,但是口中卻是再說著一樣的話語。
“兩軍交戰,先勝一成!”
李元謙悠悠的看著地上的血跡,神色之中滿是迷茫。他知道自己很迷茫,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往哪裡尋找方向。這一個已經接近不惑之年的梟雄,第一次的感受到了什麼是失敗與挫折的經歷。
“以後的日子可該怎麼過呀?!”李元謙幽幽一嘆,而後卻是無奈搖頭。畢竟,以他而言如何不會知道,自己在得到那個消息開始就已經踏入了慢性死亡的道路。不過這個道路卻不是路上的那個道路,也不是偶爾一個人死亡的過程,而是真正的道路。
溪州,
孟青將上身的衣袍解下綁在了腰間,露出了一身雪白的好似肥肉花一樣的腱子肉。雪白的皮肉上面刺得一副上好的花秀。一隻蒼鷹,一隻猛虎,十餘隻參差的蝴蝶,背後更是賜上了一副景物圖,端的是美麗無比。
他現在是一個跤手,摔跤的跤手。就如今的大趙而言,雖然說武臣的地位破位底下,但是國朝的富碩卻也是令人無可置否的。不過,這些東西卻是註定與他無緣了!
畢竟,作爲一個跤手,無需要考慮君國大政。他首先需要考慮的就是引人注目博得衆多看客的歡心,除此以外再無他物。於是他託了一家老師傅在自己的身上刺上了諸多的紋飾,再加上孟青本身長得不差,一旦脫開上身的衣物,露出這一身精美的花秀,滿城大姑娘小媳婦心裡面就得碰碰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