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看著裹著棉被靠在一起士卒,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喃喃道:“快了“。
一聲悶雷響起,徐昭擡起頭看著漆黑的天空,轉而問了一句,“方司馬覺得這雷如何?“方元思索片刻,開口回答道:”自是天恩爾!“
徐昭開懷一笑,幽幽道:“確實是天恩哪!夫雷者,天地之樞機,至剛至正。卻是不知道有多少陰司詭秘之人要因這雷霆而落了性命……“方元的臉上掛起一抹冷笑,”自作孽,不可活!怨得了誰!“
沈府,一聲悶雷炸響。
白宸的臉上頓時掛上了一抹慘白,手裡的茶杯“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冬雷!“自從董仲舒天人合一的理念盛行於世之後,甭管是文人還是武人,對於天象都是尤其重視。冬雷巨響,無疑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沈轍和詢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方纔的時候他正談及秘事,就聽天雷巨響。就算是現代人估計也會嚇一跳,更何況是敬天法祖的古人。片刻,沈轍咳嗽一聲,強笑道:“天雷巨響,正是蒼天之怒,李信小兒時日無多矣!”
“哈哈哈…正是,正是。必是李信小兒不識天數,方纔引來天罰。”“正是,正是。李信小兒妄自尊大,必定時日無多!”屋內的四個人就如同滑稽的小丑一般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語,彷彿這樣能給他們的心底增添幾分底氣一般。
林青領著四百士卒趕往沈府,凜冽的西北風如同刀子一般擱在他的臉上。看著越發黑暗的天空,林青宛若面癱的臉上帶起了一抹森冷的笑意,“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看著已經遠遠在望的沈府,林青叫過一個隊正讓他去沈府後門看守,以防沈府衆人走脫。看著逐漸遠去的士卒,林青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卒小心跟上來。
府邸雖然已經有所破舊,但是卻隱隱散發著一股典雅高貴的氣息。說來也是,沈氏一族雖然和張朱兩家同稱蜀中大族,但是沈氏一族的根底卻是張朱兩家遠遠不能及的。
自高祖沈田子輔佐虞朝太祖韓禮開國,受封盧國公,便立下了沈氏一族的根基。如今歷經七百餘載,雖然歷經頗多風雨,但是沈氏一族終究是留存了下來。七百餘年的底蘊到底不是空話,只要沈氏一族的祭祀不絕,沈家就遲早有復興的機會。
陰世先祖庇護,陽世祭祀不絕。如此纔是家族長盛不衰的隱秘。就像另一個時空的漢朝,兩漢之後,五胡亂華,第一個克禍定亂之君就是老劉家的人。
若非是天命不在劉,天命不在漢,劉寄奴還真有可能成爲三漢的開國太祖。可是即使是如此,也可看出老劉家的底蘊是何等的深厚。
林青看著眼前的宅邸,邁步上前,皮質的衣甲發出微微的摩擦聲。伸手扣了扣獸首口中銜的鐵環,清脆的敲門聲響起,“誰呀,我家老爺說了,今天不見客。”林青聽著門房的話,臉上露出一抹冷笑,卻是絲毫不理會,繼續叩門。
許是敲得煩了,黑色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沈六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外,心裡有點發毛。將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隙,把頭伸出來看著外面。就聽頭頂有一陣風劈落,沈六隻覺得頸上一涼,印入他眼中最後的一幕就是一個正在噴血的大門。
林青甩了甩刀上的血跡,一腳跺開大門,厲聲道:“都督府有令:沈府上下,一個不留,殺!”
“殺!”乞活軍的士卒魚貫而入,將眼前的一切生命盡數砍殺在地。沈府的家眷看著眼前的一切發出驚慌的呼喊,彷彿這樣能夠讓他們免於死難一般。林青看著眼前的一切,眼中不起絲毫的波瀾。他們是軍隊,軍隊不需要擁有自己的意志,他們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刀子該指向誰就夠了。
沈府雖然說是靠軍功起家,但是至今已有七百年。當年崛起蠻荒的勇烈之氣早就被丟光了,如今的沈家乃是書香傳家。大趙的書生雖然和數百年後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腐儒有很大的區別,但是文人就是文人。況且,蜀地本就不以武風傳世,所以在乞活軍這種職業的殺戮機器面前,沈府那所謂的抵抗根本不值一提!
聽著密室外的喊殺聲,沈轍智珠在握的表情再也支撐不住。方纔的冬雷還能說是李信不識天數,但是如今就在府外的喊殺聲又怎麼說!這是要滅門哪!
沈轍的臉變得煞白,冷汗刷刷的從他的額頭往下流,怎會如此!乞活軍反應的動作之大讓沈轍根本沒想到,當年趙軍入蜀雖是受了不小的挫折,但是也不過誅絕了漢中孟氏。如今他們還什麼都沒幹,乞活軍怎麼就殺入府中了!
白宸看著驚慌失措的沈轍,心中猛地一涼。和沈轍他們這些世家子不同,白宸是商賈出身。商賈本身就是一種極其喜歡冒險的生物,呂不韋買國就是其中的代表。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性命之說在商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是這一次,白宸賭錯了……
喊殺聲逐漸在沈府之中瀰漫開來,哀嚎聲漸漸變得細不可聞。這是乞活軍已經控制了整個沈府,開始搜殺。沈轍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自語:“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我真傻!我真傻!……“
細細的哽咽聲從沈轍的喉嚨間傳出,張釗惶恐的看著室中的三人,“快想想辦法呀!那些亂匪已經攻入府中了,有密道嗎?有密道嗎!“
朱明頂著煞白的臉色,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有又如何?沈家已經完了,我們的計劃已經敗露了。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毀面自戕,以保那些亂匪不會把怒火灑在家族的身上。“
聽著朱明的話,張釗進退失據,只在口中喃喃,“怎能如此,殺了我們誰又能幫他們安定眉州……”“殺了我們,眉州自然就安靖了!”冰冷的話語帶著心喪欲死的頹唐,沈轍兩眼空洞的看著前方。
殘酷的話語彷彿一道閃電照在場中衆人的心上,是啊,他們死了,眉州確實就安定了!只是……
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