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沒能想到,見到潤楓的時候,還看到了雨晴。
哥告訴我他看見潤楓的時候我幾乎是欣喜若狂,以至于他后面說的什么我都沒有聽清楚。一直到了地壇公園西門,哥指給我看:“他們在那兒呢。”我才聽清他說的是“他們”。
潤楓黑了許多,也瘦了,看到我,他招了招手,卻并沒有跑過來。
我楞在那里。哥在后面輕輕推了我一下:“去吧,我們剛才已經碰過面了,我在門口等你,不要亂跑。”
我一步一步地挪過去,因為我看到了雨晴坐在潤楓的身邊,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揪成了一團。
他們倆很規矩地坐在長椅上,中間甚至隔著一尺的距離,但這越發叫我感到不舒服。
“本來想過兩天再去找你的,今天……碰巧遇到了你哥哥。哦,你看雨晴也回來了,她也很想見見你。”潤楓站起來,對我說。
“雨晴,你好。”我僵硬地說。
“好……你還好吧?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我就坐著說兩句,我就走……”她有點語無倫次,大眼睛不再像以前那么有神采,聲音也弱弱的。
“怎么?你病了嗎?”我的聲音也軟了下來。半年沒見,她似乎變了一個人。我極力在腦子里搜索從前我們在故宮站殿時她的樣子,有點模糊,就記得她愛笑,對,很愛笑。
“還好。不過有點不舒服而已……在海南水土不服,病了一場。”她努力露出一個微笑。“幸好遇到了金少爺,否則我不知道還會不會回北京來。”她看了潤楓一眼,潤楓微微一笑,低下頭。
“金少爺?”我扭頭望著潤楓,這真是個別扭的稱呼。
“呵呵,小時候我們大院的孩子胡亂叫,你不要這么叫我啊。”他急忙解釋,卻笑得那么不自然,難道是想起了小時候的光陰?
我一時無話。
三個人楞在那里,只有風微微吹過,給我心里帶來一絲涼意。我看看潤楓,又看看雨晴,一時便覺得恍惚,這兩個人,我都認識的,不,我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便認識他們的,那時候,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我更不是我……
頭暈眩得厲害!
雨晴站了起來:“好啦,我不給你們搗亂了,我先回去了,金少……你們聊吧。”
“你自己成嗎?”潤楓向前邁了一步,留給我一個背影。
“成,沒幾步路,我自己能回去。”她搖擺著身體,一副嬌無力的樣子——那樣子真是風擺楊柳水送浮萍——潤楓很自然地伸手去攙扶她,她敏感地甩開了。
我的心酸極了,干嗎故意做給我看呢?你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何須在我面前裝做陌路呢?
“潤楓,你還是送她回家吧。哥哥還在等我呢。”我忍住眼淚,扭頭就走。
“你別走!”潤楓轉身一把拉住我,卻又像燙了一樣松開,三個人都干在那里。
雨晴沒再說話,默默地走了。看她走出好遠,潤楓才低下聲音對我說:“我們走走,我有話要告訴你。”
“還是坐下說吧,我走不動了。”我說的是實話,我覺得整個人都沉甸甸的。
潤楓看著我坐下,看了好久,終于開口了。
“丫頭,你答應我耐心地聽完,我絕不對你撒謊,請你相信我,好嗎?”
我點點頭。心里卻是慌亂的,他會告訴我什么呢?這半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
“怎么說呢,其實事情也很簡單。我帶旅游團到了三亞,遇到了雨晴。是偶然在商店里遇到的。她當時的樣子我差一點認不出來,很瘦很憔悴。我當時是帶著團,沒多說什么,只是問了她的地址。那天晚上我去看她。我完全沒有想到她會住在那樣一個地方,我沒辦法形容,但是這不像她,你知道她是從小嬌生慣養的,我們小時侯都喊她嬌氣包,那樣一個千金小姐似的人,居然……”
是啊,你們小時候,一個是少爺一個是小姐,當然不知道苦日子是怎么回事。我咬住嘴唇,等他繼續說。
“我一個勁追問,她才告訴我,她到海南來拍電影,演一個吸毒的。她演不好,被劇組的人嘲笑,那個挑她來的導演也很生氣,罵她笨。這傻孩子居然……真的嘗試了一把!戲拍到一半,她被另一個女演員告發了。結果,劇組開了她,那導演還算有點同情心,給她開了點錢。但是現在人家早都到別的地方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困在那里,又不敢回來……”
我聽傻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是你帶她回來的?可是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這些?為什么不見我?”我覺得事情肯定不會這么簡單的,劇情還應該有另外的枝節吧?
“別著急,我還有話呢。當時她正病著,我把團送走就去陪了她兩天,順便幫她收拾一下,準備帶她回北京。但是……回來的前一天,她說,她擔心她染上了那種很厲害的傳染病……我所以回來先不見你,是因為我擔心我自己也……”潤楓猶豫著說,“但是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們沒有……”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我知道他說不出口的那種病是什么了,我像被一道閃電擊中,感覺自己一下子變成了焦木,了無生機。
“你看,我今天強迫她來醫院做檢查。我是想等檢查結果出來以后,再告訴你。現在雨晴的事情她的爸爸媽媽還不知道,我帶她住在一個朋友家,那個朋友是醫生,就是前面這醫院的。”他用手一指遠處那家著名的傳染病醫院。“相信我,我現在沒的選擇,我得先幫助雨晴度過難關。如果檢查沒事,我就把她交給她爸爸媽媽,如果……”
我們誰也說不出如果后面是什么。是做夢吧?我恍惚地站起來,想去摸摸他——是不是真的站在我面前?
他卻敏捷地退開兩步。
“老天會保佑的,是不是?”他笑著說。“乖乖地跟你哥回家,過幾天,結果出來了,我就知道該怎么做了。現在求求你,別叫我擔心好嗎?不論怎么樣,不管能不能在一起,你都記得,丫頭,我愛你,只要你好……”
我頹然坐回長椅上,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天色暗了下來。
隱約好像看到哥走了過來,潤楓迎上去,他們兩人說了些什么,然后潤楓慢慢地走了。是的,他走得很慢,很慢,卻沒有回頭,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他要留一個身影給我嗎?我伸手向那個影子,太遠太遠,我抓不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發現哥就坐在我身邊,用他寬厚的雙手握住我的手。溫暖漸漸地傳導過來,結冰的淚水融化了。
“難道是老天安排的嗎?”我傻傻地問。
哥不說話,看了看天。
“哥,人到底有沒有前世今生?有沒有因緣轉世?……那些故事,那些紫禁城里的故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那些傳說,那些故事,那些夢,那些畫面洶涌地闖進我的腦海,讓我眩暈。
“傻丫頭,你怎么那么多傻問題啊?好了,別胡亂想了,回家,好好睡一覺,醒了,就什么都好了!”哥拉著我站起來。
睡一覺就好了?我怎么好像現在就是在夢里呢?
哥申請休假,天天去學校接我回家住,陪我一起等潤楓的檢查結果。
這天,我下課來到學校門口,哥依然靠在不遠處的樹旁等著我。看見我出來,他沖我招招手。
“下午沒課了吧,咱們找地方放松一下。”哥說。
“還是回家吧,我哪也不想去。”一個懷里揣著重重心事的人,怎么可能有心情去“放松”呢?
“不成,這幾天看你憋悶的,都快成傻丫頭了!”哥不由分說,拉上我,抬手就叫了一輛出租車——“師傅,圓明園!”
圓明園,我還是小學的時候跟著學校春游來過。那時候,園子破敗雜亂,還有一些住戶在這里搭了各種各樣的屋棚。老師帶我們參觀了浴火后的大水法,給我們講英法聯軍的侵略暴行,清王朝的腐朽沒落。我爬到那傷痕累累的石頭上,把耳朵貼上去,想聽見石頭心里的哭泣——只有烏鴉,從天空飛過,嘶啞地鳴叫聲,留在我對圓明園唯一的記憶里。
今天再一次走進圓明園,它已經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公園了。人工栽種在路邊的花叢招蜂引蝶,油漆一新的木橋婀娜蜿蜒,福海岸邊的垂柳風姿幽雅,甚至于那斷壁殘垣的大水法如今也被鐵柵欄圈了起來,需要再買票才能入內,地位竟一下子優越了許多。
我搖搖頭,正要說話,哥已經先開了口:“唉,這已經不是我的圓明園了……”
“怎么,哥,你的圓明園?”
哥沒有看我,拉著我離開鋪得齊整的柏油小路,拐上一條林間的小土路:“是啊,我中學的時候,經常瞞著姥姥,騎車來這里散心的……那時候,這兒不要門票,我可以一直騎車進來,進到樹林里,把車一扔,就躺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呆。”
“你是在想爸爸媽媽嗎?”我小心地問。
“開始想,后來就不想了。”哥說,“因為我想明白了,他們終究是要從我的生活里離開的,而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老天的安排,誰也阻止不了。沒有了他們,我一樣會活下去的。”
“不,哥哥,沒有你,我就不能活下去!”樹林里的光線暗了下來,我忽然感到我看不清楚哥的臉了,心里一陣發慌。
“說你是個傻丫頭吧!”哥笑著,“沒有了誰,你都要好好活著才成!”
“就不!就是不能沒有你!”我拉住哥的手。
哥忽然嘆了口氣:“丫頭,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講個血滴子的故事……”
我剛想說,這個故事已經講過了。哥擺擺手,示意我安靜。
“這個故事我講過了,不過我還沒有講完呢。”哥拉我坐在一塊橫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石條上,樹林里,安靜極了……
“就在那間窄仄的小秘室里,皇帝一個人失神地對著燭火發呆。是的,他是在等待那個血滴子回來復命——忽而,他在心底又暗暗希望,那個血滴子不能回來復命才好——畢竟,他命他去追殺的,是與自己有著相同血緣的同族兄弟。可是,他又必須殺了他,因為他是皇帝,萬人之上的真龍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人可以與他分享任何東西,包括權利,包括女人。”
“該死的是,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更該死的是,那個女人愛上的是他——而不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這是他們自選的死路!皇帝想起了昨天見過的那個小宮女,她顫巍巍戰驚驚地跪在他的面前,一口吳儂軟語,講述的那段妃子與王爺的宮闈亂情,卻似利刃字字穿心!他微笑著望著她,和藹地問起,他們是何時相識,有何物證?那小宮女說出風箏牽線,石頭為憑,并伸手入懷,摸出一塊淡紅色的滑嫩石子遞了上來。他接過來,熱得燙手,即刻點燃了心頭的一簇火苗。”
“皇帝想了想,又問道,你為何如此大膽敢于向朕揭露你主子的隱情呢?那小宮女壯著膽子抬起頭,澀澀地綻開一個笑容,說,我主子行了不貞之事,必遭天譴。我不敢欺君瞞上,也是不愿與之同流合污,奴婢還想日后能多多伺候皇上……皇帝擺擺手,止住她的話頭,贊道,你倒是個聰明的,模樣也還周正……卻不知聰明得過了頭,再漂亮的臉蛋也救不了你的命嗎?——拉下去,即刻杖斃!”
“宮闈亂情,如此丑聞,豈能多留一個活口啊。那個小宮女,自以為能趁此好風憑借力,卻不料,青云未得見,地府門已開。”
“皇帝殺機既已起,便再不能停手。此刻,他強壓住心頭滾滾的怒火,望向小窗外的紫禁暗夜……終于,門輕輕地開了。”
“身穿黑衣的血滴子閃身進來,馬上跪在皇帝腳下。”
“一見到那殘破的風箏,皇帝喟然長嘆,知道已然得手。他向血滴子要過那殘風箏和竟然變得鮮紅的石頭,然后笑瞇瞇地賞了一杯御酒給他……畢竟是后宮之秘,雖說天子無私事,但是皇帝亦有情。看著那血滴子閉著眼睛一飲而盡,然后頹然倒地,霎時氣閉。皇帝搖搖頭,轉身回了密室,再從另一扇小門出來,已然一身黑衣,青巾蒙面。”
“他直奔那妃子的寢宮而去,一路之上,懷里揣著的那枚石子竟越來越沉,他感覺像是背負了什么沉甸甸的看不見的東西……”
“妃子為他開門,迎他進去,絲毫沒有慌亂錯愕。難道她真的一點都沒有認出他來?心里的火焰更加熾熱。皇帝把殘風箏丟在地上,又默默地遞出那塊石頭……她其實早明白了一切,她知道到她離去的時候了,反而一點不怕。”
“終于……”
哥哥忽然停住不講了,我看見他的眼睛閃爍著光芒,目光深遠,似乎在看我看不到的一個地方。
我沒有做聲,等著他講下去。
“終于,他出手,殺了她,眼睜睜看著她嬌怯無力地滑落在他的腳下,并不反抗,也不掙扎,只是微笑著,眼睛望向他身后的遠方……那一刻,他忽然悔了,想要伸手拉她起來,一碰到她的手,他竟一下子也沒了氣力,癱坐在地上,懷抱著漸漸冷去卻仍然柔軟的她,忽然明白,得到一個人好難,失去一個人竟那么容易。一聲長長的嘆息,從此永遠回蕩在這間空落無人的殿宇,回蕩在他的心里。”
“這以后,知道這件事情的便只有他一個人了。他卻從此噩夢不斷,一個人獨自背負著這段孽情帶來的折磨。他時常在深夜里驚醒,醒來卻發現,他其實一直愛著那個死在他手里的女人,為了她,他一個堂堂天子,竟然做了一回血滴子!只因為他絕對不能容忍別人去碰一碰他心愛的女子。”
“然而,她卻是至死都不能明白他的愛。他只好祈告上天,來生,他要好好補償她,保護她,不受一點傷害……”
哥講完,回頭看著我說:“怎么樣,這個故事不錯吧?你怎么也想不到,原來那皇帝才是最高明的血滴子呢!”
“是啊,想不到!”我做出一副崇拜的樣子,“哥,你編故事的水平真夠高的了,足可以去當電視劇的編劇了呢!”
“哈哈,說了你也不會信!”哥得意地笑著,“我這個故事竟然是做夢夢出來的呢!你說神不神,我竟然夢見……自己就是那個皇帝!”
“哈哈,怎么,是不是男人都惦記當皇帝啊?”我嬉笑著,“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
哥假裝正經地搖搖頭:“非也非也!當皇帝其實是很苦很寂寞的呢!
風吹過樹林,落葉沙沙地響。那場大火之前,這里是什么樣子呢?我忽然覺得哥可能會知道。
“好了。”哥看看表,“胡說八道了半天,也歇得差不多了,走,我們去個地方!”
我撅起嘴:“還去什么地方啊,這圓明園一點沒有從前的味道了,全是人造的贗品了,已經不是我那個圓明園了……”
“但是,畢竟它曾經是啊……”哥也嘆了口氣,“總還有點過去依稀的影子,就足夠我們回憶的了,走吧……”
萬花陣。
“哥,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玩迷宮?”我看著眼前繚亂的迷宮陣型,有點暈。
“去走走看嘛,考察一下你的智商,看你多長時間能走出來。”哥眨眨眼睛。
“有什么意思啊,萬一我在里面兜圈子走不出來怎么辦啊?你陪我一起進去吧!”
“我可不進去,我就要看看你自己能不能走出來呢……”哥認真地說,“萬一你真的走不出來……就留在里面好了。”
“哼!”我一轉身,昂首闊步,雄赳赳氣昂昂地自投迷網!
一走進去才知道,越過一人高的青磚墻,雖然能清楚地看到迷宮中心的亭子近在咫尺,但是要想走過去,卻并不容易,常常是你眼看著亭子就在眼前,可隨著小路左轉右拐的,那亭子就轉到你身后去了……
轉了幾道彎,碰了幾次壁,我終于想到一個笨笨的方法。我不再總是抬頭盯著那中心的亭子,而是低頭貼著身子右側的墻壁,只順著一面墻,慢慢地走,慢慢地繞……當眼前終于出現了幾級臺階,我才抬頭望去,啊,亭子終于就在眼前了,而亭子里面,坐著笑瞇瞇的潤楓!
我楞在那里,半晌都忘了問,他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潤楓無奈地看著我:“傻丫頭!”然后他站起身,向著我身后萬花陣的外面揮了揮手。
我急忙隨著他的目光回頭望過去,正看見哥也朝我們揮揮手,然后,他轉身,慢慢地走了。
“你,你怎么會來這里?”我終于想起該問的話。
“我是特意來告訴你檢查結果的啊,怎么,你不想知道嗎?”他笑起來。
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電話里說不就成了,干嗎非讓我兜那么大的一個圈子啊!”
“電話里說多沒戲劇效果啊!”潤楓得意地一歪頭,“設個圈套看你鉆才好玩呢!”
“哼,我哥難道是你的同謀?”
“協同作案而已!主謀還是鄙人!喂,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檢查結果啊?”
忽然覺得他才像個孩子。我長出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說:“看你這副德行,早就猜出來了!”
“哈哈,鬼丫頭!猜出來了我也要鄭重宣布一下——陰性!都是陰性!丫頭,我終于可以抱你了!”說著不由分說把我扯進懷里。我暈忽忽的,只知道眼淚把他的衣服都弄濕了。
等狂跳的心平靜下來,我輕輕推開他:“坐下,好好說話……”
“還說什么,這段日子我提心吊膽的,整天擔心自己……失去了你,我就什么都完了!我什么都想過了,我忍著不給你打電話,不跟你聯系,就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你……總之現在一切都好了!一個小插曲而已!”
“雨晴呢?她怎么樣?”我問。
“她?……”潤楓顯然對這個問題沒什么準備。“檢查結果沒問題,我就送她回家好了,反正是自己的親爹親娘,還能怎么樣她?”
“你怎么解釋這段時間你們倆……?”
“喂,我可是學雷鋒做好事啊……等等,我怎么覺得……誰家吃餃子放了那么多醋啊?”
他是徹底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我無奈地搖搖頭。
他誤會了我,趕緊解釋:“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是無意中遇到她的,她當時那樣子,你說我能不管嗎?可是她……最后才跟我說那事,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撒手不管吧?何況我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呢。再難我也只好咬牙抗著了。只是委屈你了!相信我,這事就這么過去了,一天云彩滿散,沒事了啊!走,咱們去福海劃船去!”
然而事情并不是像潤楓說的那樣——坐在船上,我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雨晴發來的。
“丫頭,我們曾經是好朋友,對嗎?我要告訴你我和潤楓的事情……”
我的心好像一下沉到福海的水波里去了。恍惚間我明白了,這段日子其實我并不關心那張診斷證明書上畫著的是加號還是減號,我擔心的就是這條短信,擔心雨晴會來和我要回他……現在真的來了,我該怎么辦?他,也許,從來就不是我的……
“丫頭,你怎么了?是什么短信?”潤楓正賣力地劃著槳,他堅持要劃這種手劃船,說是這段日子憋悶壞了,有勁沒處使,要釋放一下。
我隨手按了刪除鍵說:“是個廣告,現在手機里凈是這樣的無聊的廣告,真討厭!”
“丫頭,我有東西要送給你……”潤楓停下劃漿。
“不不!”我慌亂地說,“現在別!等以后……”
“緊張什么啊?反正早晚要送給你的!”
“不!”我堅決地說,“過一陣子吧,我還有好多事情需要想明白呢,給我時間!”
潤楓奇怪地看看我,“你是不是累了?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樣子?”
“是,我覺得渾身沒力氣,今天走了不少路,可能是累了,送我回家吧,哥一定等著我呢……” 我緊緊地攥著手機,手心里出了很多汗。
潤楓點點頭,不再說什么,繼續劃漿,小船向著夕陽蕩去。
莫名的,想起了那只斷線的紅風箏,就是那么一陣風吹過,它就輕易地掙脫了我,飄進了紫禁城,飄進了夜深沉。慢慢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可以一直看著它,卻再也抓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