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右娥英果然打發了人過來,道是有些日子沒見到兩位公主了,因此十分的想念。
牧碧微對來人真正的來意心知肚明,也不阻攔,只是叮囑西平和新泰:“靄陽縣主回的禮,你們昨兒個玩到三更半夜還當母妃不曉得嗎?再玩下去別可累死了,這精貴的東西,咱們大梁可是沒有的,就是到南齊去,誰知道能不能尋到?何況也傷了你們堂姐一片良苦用心給你們備的禮呢!再說你們蘇母妃有了身孕,別帶過去吵著了她。”
西平和新泰都是乖乖垂手聽著訓示,錦瑟殿過來的宮人在旁賠笑道:“貴姬娘娘不必擔心,其實右娥英也是因為覺得公主們過去了更熱鬧,才著奴婢過來相請呢!”
對她這客氣話,牧碧微只是笑了笑,自不會當真,又叮囑了西平和新泰幾句聽話之類的話語,這才放行。
等兩位公主走了,阿善端上茶水,道:“也不知道方才的人會不會原話轉告給右娥英?”
“就算那宮人是個笨的,蘇家也不至于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簡單道理。”牧碧微抿了口茶水,淡笑著道,“我不過是平白的賣個人情罷了。”
這邊閑聊了幾句,外頭素絲忽然匆匆的進來,一句:“娘娘,葉容華打了楊御女——云世婦勸說不住,只得先行過來稟告了!”叫牧碧微和阿善都吃了一驚!
阿善忙喝道:“不許慌張!成什么樣子!到底怎么回事?”
素絲頓了一頓才重新道:“云世婦如今就在外頭,說今兒本是她的生辰,因此邀了葉容華等一起進宮的幾位妃嬪過去小聚,不想原本好好的,說著說著,葉容華就將楊御女打了!她和幾個人一起上都沒能拖住葉容華——這會楊御女已經哭著去尋何宣徽告狀了,云世婦見情況不好,顧不得勸說葉容華,先過來告訴娘娘,求娘娘管上一管!”
牧碧微冷著臉道:“寒夕雖然是容易沖動之人,卻也不至于完全沒腦子!若說無人挑釁,她會公然的打人,本宮可不相信!云氏可有說緣故?”
“云世婦只說事情緊急,恐怕何宣徽已經要帶楊御女去尋陛下了,所以奴婢就先進來稟告了。”素絲小心翼翼的道。
“本宮到了陛下跟前,卻連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又怎么說得上話?”牧碧微輕斥道,“云氏急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嗎?既然她說得緊急你做什么不把她叫進來直接回話?”
素絲斥了出去,回頭立刻領了云盞月進來,云盞月果然是滿面焦灼之色,匆匆一禮,不待牧碧微開口,便迫不及待的說了起來:“貴姬娘娘,是這么回事,今兒個本是妾身的生辰,想著妾身位份也不高,各宮主位都忙碌著,不敢打擾,所以就請了一同進宮的幾位姐妹到淑香殿里聚一聚,中間孔御女不小心打翻了妾身跟前的菜肴,污了妾身衣裙,因為就在妾身自己殿里,便告了聲罪進去更衣,娘娘也曉得如今是夏日,衣裙簡薄,統共也就片刻的光景,出來之后,不想就看見了容華姐姐追著楊御女打——因為高婕妤沒到的緣故,穆世婦又是個好靜的性.子,并不敢拉,其他人想拉卻也不敢太過用力,妾身叫了淑香殿的宮女一起上,才將兩人分開,不及勸說楊御女,她就哭著跑了出去……妾身使靈羽追到了瑞慶宮的宮門前,據說她是往景福宮方向去的!”
牧碧微聽罷,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寒夕也沒告訴你,她做什么要追著楊御女打嗎?”
“妾身再三問容華姐姐,但容華姐姐面有不忿之色,卻始終不肯告訴妾身……妾身也為難得緊,問了旁邊其他人,都說不甚注意,還是妾身殿里的宮人說,之前看到楊御女仿佛是靠近了容華姐姐,附耳說了什么話,容華姐姐才惱怒起來的,偏容華姐姐不肯說楊御女到底說了什么……”云盞月很是無奈的道,“妾身擔心事情鬧大,所以也只能匆匆請眾人散了,,先到娘娘這兒來說上一聲,畢竟容華姐姐性.子直,如今已經徑自回合風殿去生悶氣了,妾身就怕她……”
說到了這里,云盞月卻是點到為止,不再多言了。
牧碧微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本宮著人去請她一趟了。”就吩咐阿善,“你親自去希宜宮,把人給本宮叫到錦瑟殿去!”
云盞月忙道:“娘娘,妾身來之前聽說,陛下如今并不在錦瑟殿里……”
“這等小事找陛下做什么?如今管宮的是右娥英,當然應該找右娥英了!”牧碧微淡淡的道。
云盞月被這話噎了一下,但隨即若有所思,忙道:“是妾身糊涂了,多謝娘娘提點!”說著便低眉順眼的站在了旁邊,也不告退,看她這樣子是要跟著到右娥英那里去了。
牧碧微進內室更衣,跟進來服侍的挽袂不禁埋怨葉寒夕道:“容華娘娘也真正是多事!娘娘如今這樣忙呢,她還要來添亂,畢竟收拾個位份不過是御女的嬪,值得當眾動手嗎?”
她這話才說完就被牧碧微掃了一眼,趕緊住了口——挽袂說這話卻是想起了當初牧碧微才進宮的時候料理自己的經過,向來牧碧微動手都是避著人,人前總是一派柔弱賢德的,說起來葉寒夕的身手也不差,偏生半點兒都不知道迂回,挽袂對比自己和楊盈燦的遭遇,到底覺得楊盈燦仿佛比自己命好一樣。
“你沒聽云世婦說嗎?”挽襟忙笑罵著圓場,“容華這一回是遭了算計了,不然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云世婦更衣時出了事?須知道云世婦向來就是八面玲瓏、最擅長圓場的!再說六宮誰不曉得云世婦與容華交好——今兒個將菜肴弄翻在她裙子上的孔御女卻是楊御女的表姐?”
挽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笨了。”
牧碧微匆匆更衣畢,又傳了步輦,趕到雍純宮時,恰見何氏的步輦搶先一步進了宮門,不禁冷笑了一聲,問左右:“寒夕呢?”
挽襟忙道:“方才善姑姑親自去請,想必容華娘娘就要到了。”
“她也可以來得更慢一點!”牧碧微冷笑著道。
眾人都聽出了這說的分明就是氣話,不敢多言。
半晌后,步輦在錦瑟殿前停下,門口的宮女進去稟告,不多時,便出來請了牧碧微有行進去。
進殿之后,還沒看清人影,先聽見了一陣委屈之極的哭聲,轉過紫檀底座嵌珠雕百子千孫繡屏,就看到下首距離右娥英略遠的地方楊御女一身搶眼的橘色宮裝,頭上梳著高髻,簪著時令鮮花并幾支珠翠,不留額發,因此雖然她似乎在竭力的拿袖子擋住臉,依舊可以看出面頰上幾道傷痕,深淺不一,因為肌膚嬌嫩的緣故,望之觸目驚心。
楊氏跟進殿來的兩個貼身宮女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侍立著,帶她過來的景福宮主位何氏一身海棠紅掐金線滿繡海棠花對襟宮裝,寶髻環翠、姿態嬌媚,卻是坐在了右娥英下首最近的位置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見牧碧微進來,她還不忘記在眾目睽睽之下,遞過去了一個極友好的笑容:“牧妹妹宮里忙著,怎么這會就過來了?”一轉眼看見云盞月低眉順眼的跟進來,何氏又笑著道,“咦,云世婦這事情做的,先不說牧妹妹膝下二女一子,年歲都不大,好容易今兒個右娥英請了兩位公主過來玩耍,叫牧妹妹可以輕松個一日,你又去煩她——既然都到右娥英跟前了,莫非本宮還會自恃位份欺負了你去不成?說起來高婕妤也是右娥英的表妹呢,就算你不放心本宮,莫非還不放心右娥英?”
她這么輕描淡寫的一說,云盞月頓時感覺到右娥英向自己投來了不悅的一瞥,心頭對跟著牧碧微過來就有點后悔,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沒用了,好在牧碧微到底也沒辜負她的期望,開口就把話接了過去:“何姐姐這話說的可是叫本宮傷心了,這滿宮里誰不知道容華葉氏乃是本宮父親舊部之后,本宮向來拿她當成了親妹妹看待的,如今她被卷進了是非里頭,本宮哪里還能坐得住?若是云世婦今兒個沒去告訴本宮,事后本宮才要怪她!”
何氏聞言,就笑著拿起桌上的團扇撲了撲,才道:“啊喲,牧妹妹這話是護定了葉容華了呢!照理說呢,做姐姐的總該讓著些你,何況你如今宮里事情多,很不該叫你更煩心了,偏偏如今受委屈的也是陛下的人呢,這傷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說不出口說就這么算了!”
“何姐姐這話也偏心啊!”牧碧微昂首道,“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何況是這區區的宮闈?莫非這宮里還有人不是陛下的不成?”
何氏也被她這話堵了一堵,但她反應極快,立刻笑著道:“正因為如此,所以咱們兩個都不好說什么,如今還要煩請右娥英裁斷呢!”
上頭右娥英單手支頤,除了起初對云盞月有些不悅外,一直都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聽著何氏與牧碧微的唇槍舌戰,一直到此刻被何氏提起,見何氏與牧碧微都雙雙看向了自己,才漫不經心的道:“正主兒還沒到齊呢,你們兩個倒是先拉起了偏架!本宮都還沒弄清楚是個什么事……先叫葉寒夕……先叫方才淑香殿的妃嬪都過來了,等本宮問清楚了再說罷。”
何氏與牧碧微雙雙碰了個軟釘子,卻也不好發作什么,都只得含笑應了是,右娥英叫眾人都坐了,牧碧微因為之前過來的西平和新泰都不在,不免疑惑,就試探著問了句:“方才右娥英遣人到妾身那里接了玉桐和瓔珞……”
“她們陪本宮說了會子話,嫌在殿上無趣,本宮就叫人領她們到后頭去看睡蓮了。”右娥英淡淡的道,“牧貴姬若是不放心,本宮使人去催?”
“妾身有什么不放心的?”牧碧微忙道,“不過是怕她們小孩子家不懂事,可別沖撞了娘娘而不自知!”
右娥英淡笑著道:“便是有童言無忌的時候,難道本宮還會和小孩子計較什么嗎?”
“妾身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牧碧微正色道,“只是如今六宮誰不曉得右娥英懷有身孕,正是不宜過多勞神的時刻,方才玉桐和瓔珞過來前,妾身還叮囑她們此事,要她們不可叫右娥英勞心!”
如今殿上的多半都是精明之人,哪里聽不出來她這話明著是在體貼右娥英,暗地里卻是指責何氏和楊氏明知道右娥英有身孕,卻還要給右娥英添事。
何氏聞言立刻橫了一眼過來,語笑嫣然的道:“牧妹妹說的極是呢!照我說啊,今兒個是云世婦的好日子,一干妃嬪都是歡歡喜喜的過去賀云世婦生辰的,即使平常有什么磕著碰著的地方,也該念著云世婦的面子忍讓一二,有什么委屈非要在旁人生辰上發作出來呢?像今兒這樣,知道的說葉容華是個沒心眼的沒能按捺住,不知道的還以為葉容華是故意挑著日子給云世婦下不了臺呢!”
云盞月只是默不作聲,牧碧微淡淡道:“何姐姐都說了寒夕是個沒心眼的,云世婦就是念著何姐姐這番勸解也不會怪寒夕的。”
何氏笑容一頓,隨即又挑唆道:“云世婦今兒個也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