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靈垣城的東南方。
極目皆是幽黃的土地,上面還殘存著野草燃燒之后留下的殘渣,大片的土地上沒有一絲綠意,只剩下光禿禿的殘景。
原是因為那場天火,毀了百姓們半年的辛勞,本是接近收獲的日子,卻只能重頭開始。
可這片土地上的人卻沒有一絲哀怨,只聽到大人們隔空大聲對話,小孩子們追逐打鬧的笑聲……
都沒有一個人抱怨天災對他們的傷害,只是因為他們都得到了朝廷頒布的賑災銀,也不用為繳納賦稅而憂愁。
有云世涯的坐鎮,他們沒了后顧之憂,難得過上一年清閑的日子。
而此刻,云世涯也在他們中間,還攜帶著他府中的一眾人。
村長端著一碗水遞給云世涯,“丞相,這些事還是有我們來做吧!別污了您的衣裳。”
云世涯肯為他們求情,免了他們這一年的賦稅,對于他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情了,他們又怎忍心讓他再為他們勞累?
云世涯手里拿著鋤地的工具,一邊接過村長遞來裝水的碗,直接仰頭喝盡,然后直接用手擦干嘴角的水漬,“衣衫嘛,臟了還能洗,這莊稼嘛,可是不能說來就能來的,趁著這收獲的日子還沒到,先種點東西,雖不能有很大的收成,但來年也會好很多。”
“可……”
村長還想繼續說,遠遠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使得大家都轉頭面向笑聲所在。
只見城主紀有思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來,大家臉上都帶著笑容,頓時讓這里更增添了幾分喜悅。
“世涯兄說得沒錯,現在正是播種的好時候,為了讓大家輕松一些,我這不,將閑人些都帶來了。”
他身后有身穿錦衣的,還有麻衣的……
總之,靈垣城內上至官家,下至尋常百姓,但凡是城內稍微有一些善心的人,都來了。
大部分是考慮到這次天災對農戶造成的損失最大,他們也想來幫幫忙,反正今年都可以有大把時間休整;剩下的就是一些聽說云府的人也來了,想要與云世涯和云意晚更近一步的人。
他們手里都拿著自家的工具,類似于水桶、犁、鋤頭之內的,甚至有手里牽著一頭牛的,在這片土地上,簡直可以用上應有盡有來形容。
云世涯看著這么多人,臉上全是欣慰。
這番景象在晏都可是找不到的,也只有在這里,他才可以感受到真正的輕松。
云世涯道:“大家既然來了,就都是心意,老夫在這里替鄉親們先向大家道聲謝。”
說著,他彎腰就是一個拱手禮,對面的人則是連忙擺手。
“好了,好了,都是守望相助,說什么謝不謝的!大家都先忙起來,不會做的,向會做的問。”
紀有思畢竟是這座城的城主,他常年都與這些人待在一起,自然跟他們沒有那么多禮數。
云世涯一笑,“是是是,大家都忙起來吧!”
待大家都各司其職后,云世涯將手搭在紀有思肩上,“倒是我習慣了官場的繁文縟節,沒有季兄這般灑脫。”
“我可沒有忘記,你當年可比我灑脫許多啊!在官場周旋多年,苦了你了。”
他們當年也是一起打拼的少年郎,只是時光荏苒,他們都已不是曾經的模樣,道路上的荊棘早已抹平了他們的戾氣,讓他們變成的新一代的楷模。
“不苦,現在的潛翔國,和我們曾經設想的模樣,也差不多了。”
潛翔國的興盛,是花費了幾輩人的共同努力,他們也都只是浩瀚星海中一顆渺小的沙礫,又怎敢貪功!
紀有思開懷,“是啊,你看這靈垣城,簡直就是一片世外桃源,都是我治理的。”
云世涯嘴角扯了扯,然后拍了拍他的肩,離開了這里。
“哎哎,世涯兄,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世涯兄……”
……
云意晚和云桐就站在不遠處,她們是專門為勞累的人打水的。
云桐看著自家老爺開懷的模樣,“小姐,你看老爺,我難得看他這么開心,活像一個老頑童。”
云意晚看著爺爺開心,她也是開心的,“以前的爺爺心里都是受苦的百姓,自然活得拘束,可是,現在的他只是云府的老爺,爺爺本該就是這個模樣。”
“我覺得還是現在的老爺看著親切,以前的老爺冷冰冰的,我還以為他不會笑呢!依我看啊!還是這靈垣城好,可以改變人,要是我們早一點回來就好了。”
“你啊……”
云意晚瞠了她一眼,是誰剛知道要回來的時候,埋怨這,埋怨那的。
云桐一挑眉,根本沒有在意云意晚的嘲諷。
突然,云意晚看到不遠處一個老人家摔倒了,她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快步跑了過去,將人扶了起來。
“老人家,你可以不用來的。”
老人家的年紀大了,不該出來操勞,是她之前沒有注意,也沒有與爺爺提過,若是因為這般,使得有人傷了身,便是不值當了。
老人家笑著搖頭,“老了、老了,想當年這一大片,我一炷香就可以鋤好,都還不帶喘氣的。”
云桐扶著他,“老人家,這當年是多少年啊!”
她語氣中充滿了嘲笑,笑老人家都過了這么多年了,還不肯服老。
人嘛,總得學會往前看!
“這……”
他還真沒想過,過了多少年了。
“云桐,別亂說。”
云意晚嗔怪地瞥了云桐一眼,然后想將老人家扶去休息,卻被老人家拒絕了。
“我只是腰彎久了,才會不小心摔倒了,馬上就好了,難得大家都開心,我也要一起,難得看到這么熱鬧的場面了。”
云意晚順著他的目光掃視他眼里看到的風景,不禁莞爾。
是啊!老人家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了,她又怎么能阻止他呢!
“那好,您就只用播種吧!別累著了,這片土地可不是一天就能成就綠蔭的。”
老人家不容易勸服,既如此,那何不如還一種方式!既可以讓他可以繼續待在這里,又可以讓他輕松一些。
“好,好……”
云意晚回到原處,拿了一個葫蘆狀的東西遞給老人家。
葫蘆的接口處,拼接著一根竹竿,使二者融為一體。
“老人家,您的腰不適合彎太久,您播種的時候用棒子敲兩下葫蘆,種子就會順著桿子落到地里,您就不用彎腰了。”
“這……我還從沒有見過這東西,一定是從晏都帶來的吧!真好使!”
云意晚笑而不語,原來這里的人對晏都是這般向往,可那里卻比不上這里。
“才不是,嗚……”
云桐想要辯解,云意晚連忙捂住她的嘴,將她拉開。
留老人家一臉疑惑地留在原地。
一直回到剛開始的地方,云意晚才放開自己的手。
云桐一臉幽怨,“小姐,你捂著我的嘴干什么?”
“自然是不想你說,不該說的話。”
云意晚沒有管她,而是開始侍弄臨時搭建的棚子底下的鍋碗瓢盆,這些都是鄉親們拿來的,她自然得好好對待。
“可是……”,云桐將嘴嘟起,“小姐,這些都是你自己熬夜做的,怎么能說得就像買的一樣?”
“你不懂,我……”
云意晚想與云桐解釋,可是,她突然看到一對人馬趕來這里。
他們身穿錦衣,腰間左掛玉穗,右佩香囊,是晏都人的標配。
一行人下馬之后,直奔云世涯所在,一看就不是來敘舊的。
云桐沒有注意,還在專注于之前的話題,“我當然懂,是……”
“別說了,晏都來人了。”
她的語氣中,有些許不快。
想來,是下意識地抵御關于晏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