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雖不知阿飛心思, 但卻早知道這少年縝密的心思與那與生俱來的洞察力,李尋歡原本來這白云閣就不是為了七姑娘,除卻因為沈岳的原因, 一大部分是他為了調查‘天云令’的來歷。
他知道阿飛并不是輕易動感情的人, 此刻又見他眼神凌厲決絕, 雖不知他為何要搶七姑娘的繡球, 但還是應了他的要求, 痛快飲盡杯中酒,起身借著腳下的力,眨眼便落到那圓柱旁。
“如此佳人, 大哥豈能獨享,沈兄可要當心了。”李尋歡早就想與沈岳較量較量, 好讓他瞧瞧, 這十多年他的武功是不是又精進了許多。
話音未落, 他踩著落到圓臺上的人肩膀,就躍上那了三丈多高的房梁。
“正等著你來。”沈岳大笑, 也不瞧他,手斜斜的攀住那圓木,再奮力一躍,直奔那十丈高的繡球而去。
人的輕功再快再厲害,也決不可能一躍十丈高, 這是任何一個習武之人都知道的, 沈岳也是如此, 不過就算他連躍兩次也不過是眨眼的時間, 在這眨眼的時間里, 李尋歡想追上他先一步摘得繡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尋歡緊追不舍,手中捏住一把飛刀, 瞧準柱頂那繡球的位置,未見他手動,在他前方的沈岳就敏銳的感覺出一股比那閃電還要快的光快他一步沖上前。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李尋歡原本滿懷信心的只等那被刀斬落的繡球落下,卻見沈岳飛速舉起腰間佩劍,仿佛只用那未出鞘的劍柄輕輕一碰,竟聽那飛刀‘噗’的一聲扎進了圓木里。
李尋歡驚訝之下,已失了那一口氣的沖勁,身子竟緩緩的往下落去,阿飛不知何時也緊跟其后躍上屋頂,眼見李尋歡落下,便將自己的劍用力向李尋歡擲去,鐵片插在圓木上,不高不矮,正好在李尋歡腳下,李尋歡重新振作,雙腳借著那鐵劍的彈力,再一次追上沈岳,沈岳也不急著取那繡球,腳踩在那飛刀上似是正等著李尋歡追上來,不過片刻功夫,兩人起落之間,已雙雙落到那木柱的頂端,一人一邊,立在那固定木柱的鐵索上。
十丈高臺,素衣翩躚,青衣凜然,二人相視一笑,互有默契的竟赤手空拳的在那鐵索上拆起招來。從這兩人一前一后躍上木柱頂端再到鐵索上拆招,不過是說句話的功夫,其輕功內力高深直瞧得圓臺上的人呆立在臺下再不敢上前一搏,就連那白云閣外走過的路人也紛紛駐足觀看。
其實但凡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人物,一般為了自己的名聲是不會自降身份在這種地方為了一個風塵女子拼個你死我活的,特別是那種將自己的名聲地位看的比任何東西都重要的人,因而雖然來看七姑娘的人多,但是像李尋歡這樣名滿江湖,憑一把飛刀就能名動八方無人不識兵器譜排名第三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因而這白云閣雖然神秘聲勢又大,真正來為美人兒拼命的武林高手卻沒有幾個,李尋歡若非因為阿飛本也不會出手,若論輕功,阿飛暫時的確趕不上李尋歡,就當他此刻欠了李尋歡一個天大的人情,他也定要確定了這位七姑娘的身份。
七姑娘好像早就猜到這一變故,這二人突如其來的決斗很自然的將她的風頭都搶了去。他原本想趁著眾人被沈李二人的比試吸引空擋,轉身回房去,誰知剛一轉身卻被人堵了個正著。
七姑娘看見來人倒是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這位不知何時掠上二樓的英俊的少年,不是阿飛還會有誰。
他方才也瞧見了阿飛,只是沒想到阿飛也會去搶那繡球,他每次看見阿飛好像都會有些心虛,現在被阿飛堵住,更加心虛,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莫非是易容被他認出來了不成。
七姑娘當然不是真的叫七姑娘,七姑娘不過是隨口起的一個化名,其實起初根本就沒有想要拋什么繡球,只不過是氣不過那頂著江湖第一美人兒稱號的人,卻盡干些淫、賤的勾當。原本那林仙兒如此生活方式也與別人無關,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自由與價值觀,她能利用自己天生的優勢讓自己活的更好,這其中的對與錯、失與得是有不同的評判標準。
對于某些現在已經成為武林前輩的人來說,原本誰也沒有閑心去關注她,她樂意勾引任何男人都無所謂,但她千不該萬不該的將主意打到阿飛頭上。
阿飛的身世,在江湖上成謎,雖然他自小一個人在荒野雪地里長大,但他并非沒有親人在世。
他還有個小時候似乎在夢里陪伴過自己很久的舅舅,有個還沒見過面卻一直想了很久的爹。
姓王的舅舅以前是個小魔頭,改邪歸正之后卻對自己的外甥護短護的要命。姓沈的爹雖然沒見過自己的孩子,但卻對孩子的舅舅護短護的要命。
千不該萬不該的是舅舅好不容易趕來了太原城,卻聽聞那小外甥經被人陷害困在了嵩山少林寺,于是他加急八百里派人將‘天云令’送去了少林給了百曉生示警,嚇得百曉生臨死還攥著那令牌以為自己在做夢。
百曉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難得他認得這‘天云令’。小外甥與他的探花郎朋友在少林寺那一役雖險惡,但最后好在有驚無險。
舅舅并不知道小外甥與小探花之間的關系已經超越了朋友之間的情誼,他聽聞如今的武林中有個專門帶男人下地獄的蛇蝎美人兒,利用美色欺騙在感情方便單純的像白紙一樣的小外甥。
那小外甥還差點對著武林第一蛇蝎美人兒動了真情,這還了得。
姓沈的大俠爹心善,不可能允許那姓王的小魔頭舅舅去殺人滅口,小魔頭自然也不能自持前輩身份去找一個女孩子的麻煩。原本安穩日子過了太久的小魔頭前輩就想方設法的想去搗搗亂,想讓這群江湖后生都看看,究竟什么樣的人才有資格被稱作江湖第一美人兒。
在他心里,這江湖上下百年間,能有資格稱作武林第一美人的只有云夢仙子一個。于是他突發奇想,利用自己那易容絕技,易容成自己母親年輕時的模樣,才想起這么一出拋繡球的事,讓江湖人都看看,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做武林第一美人兒的。
這當然還有他一點私心,他真的非常想再見那早已逝去的人一面。于是誰能想到,王憐花就是七姑娘,七姑娘就是王憐花,。
若說千面公子的易容術,能識破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王憐花實在不知道阿飛究竟是怎么認出他來的。
“我知道是你!”阿飛的眼眸緊緊的盯著‘七姑娘’的眼睛,眼神之中有三分痛苦三分怒火還有了四分期待,他的語氣十分肯定,根本不容置疑,好像如果眼前人出口否定,他就真的不認這個舅舅了一樣。他脖子上還帶著當年王憐花留給他的玉璧,他不管王憐花究竟為何如此打扮,他也不管他究竟有什么計劃,他只想聽他親口承認,誰也不知道他是多么想得到他們的肯定。
王憐花的身份本來也沒必要瞞著阿飛,他之所以來李園本來就是為了與阿飛的那個約定,瞧著這孩子長開的眉眼,夢中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閃現,他直視著阿飛那雙滿是期待的目光,微笑著朝他肯定的點點頭張開雙臂,就像阿飛還小時候一樣。
阿飛的熱淚幾乎要忍不住涌出來,三兩步跑過去便與之緊緊擁抱在一起,這種偉大的親情是任何一種東西都無法隔絕的,少年人內心極力壓制對親情的渴望,此時此刻終于完完全全迸發出來。
阿飛早已長成強壯的少年,他用那有力的臂彎緊緊擁住王憐花,王憐花第一次覺得生命的奇妙,仿佛前一刻,阿飛還是個連你的腰都不到的小孩子,一轉眼竟長得與自己一般高大了。
仿佛過了許久,阿飛才開口問:“舅舅……沈、沈岳是他嗎?”
“想他做什么,快來先讓我瞧瞧,咱們的阿飛都長得這么高了。”王憐花捧著阿飛的臉,輕輕捏了捏,發現這小子長大之后得實在是英俊極了。
這邊舅甥二人相認的盞茶時間,那邊沈岳與李尋歡已在那十丈高的鐵索上過了百招。
眾人再眨眼間只見那沈岳竟然踩在李尋歡的肩膀上,縱云的輕功,飄飄然已立在十丈長桿之上,地上的行人抬頭遠遠瞧去,見他輕靈的如同鳥兒一樣立在桿頭,手中正舉著‘七姑娘’的繡球。
李尋歡輕功再高,與此時正在全盛時期的沈岳相比,也終歸是慢了一籌。
也不知是誰突然帶頭喝彩了一聲,人群中緊接著響起無數的掌聲與喝彩,沈岳微笑著將手中的繡球舉過頭頂,手指輕捻,忽然有十數條紅綢四散而來,從那十丈長桿上紛紛撒下將整個白云閣都罩在一片紅光當中。
沈岳就在無數人群喝彩攢動之中飄落下來,落在高臺之上,手中一朵緋紅的牡丹,嬌艷欲滴。
李尋歡搖搖頭也跟在沈岳身后落下,只覺得自己沒能幫阿飛搶到繡球有些遺憾,但他絕對不后悔與沈岳的這場比試,這本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正想著自己會不會誤了阿飛的大事,轉眼卻正巧見到了此時此刻的阿飛正與那‘七姑娘’緊緊擁抱在一起。
李尋歡咳嗽了幾聲,才出口問:“阿飛,你、你們倆……”
“李小探花,阿飛他今晚是我的了。“‘七姑娘’桃花眼笑瞇瞇著看李尋歡,不待阿飛開口,便拉著他走回了自己的閨房,好像根本沒瞧見剛剛費力摘了繡球的沈岳。
李尋歡聽這絕色美人分明是男人的聲音,著實愣住了。
沈岳見王憐花又要調皮,也不氣惱,臉上依然帶著那三分慵懶的笑,他招呼人群散去,拍拍李尋歡的肩膀,笑的和藹:“走吧,正有事要與你說。”